山路在月光下泛着青白,陆昭每走一步,身后火把的光晕便淡一分。当最后一簇火光消失在山坳后,他伸手抚过腰间的兽骨匕首,指腹擦过刀刃上细密的刻痕——那是李猎户猎杀过的猎物数量,每一道都凝结着生死相搏的痕迹。
夜露渐重,浸透的衣衫贴在背上发凉。陆昭解开酒坛泥封,辛辣的酒液灌进喉咙,烧得人眼眶发烫。恍惚间,张婶咋咋呼呼的叮嘱又在耳边响起,他仰头又喝了一大口,任由酒液顺着下颌滴落,在衣襟上晕开深色的印记。
行至半山腰,陆昭忽觉袖口被拽住。低头一看,竟是虎娃偷偷跟了上来,小脸冻得通红,怀里还死死抱着个油纸包。“我、我给你带了...”孩子喘着粗气,油纸包打开,露出几个烤得焦香的芋头,“娘说你路上肯定会饿。”
陆昭蹲下身,将冻得发抖的孩子搂进怀里。虎娃身上还带着灶台的烟火气,发间沾着草屑,显然是翻过后山追来的。“下次不许这样了。”他声音发闷,喉咙像是被蜜饯堵住,“你要是迷路,村里人该多着急。”
虎娃把脸埋在他肩头,声音闷闷的:“我就是舍不得你...你走了,谁给我捉萤火虫,谁教我认草药?”陆昭眼眶发热,想起这些日子教虎娃辨认车前草、马齿苋的光景。孩子聪明,学得快,总爱追着他问各种稀奇古怪的问题。
“等我回来,教你更厉害的本事。”陆昭摸出怀里的《瘟疫症候实录》,撕下空白页,用炭笔匆匆写下几行字,“拿着这个,遇到头疼脑热,按上面的法子做。要是还有不懂的...”他顿了顿,“就去问王福大夫,他现在啊,可比以前靠谱多了。”
虎娃郑重地收好纸条,又掏出个布偶塞进他手里。布偶歪歪扭扭,用旧衣裳缝的,胸前别着片干枯的桂花:“这是我给你做的,想我们了就看看它。”陆昭攥着布偶,触感粗糙,却能想象到孩子一针一线缝制时的认真模样。
送虎娃下山时,东方己泛起鱼肚白。村口老槐树下,王阿婆佝偻的身影在薄雾中若隐若现。她远远望见两人,立刻小跑着迎上来,布满皱纹的手死死攥着陆昭胳膊:“可吓死我了,还以为...”老人说不下去,又往他兜里塞了两个热鸡蛋。
“昭儿,再吃点东西吧。”老族长不知何时也来了,手里端着碗热气腾腾的阳春面,面条上卧着煎得金黄的荷包蛋,“吃饱了,才有力气赶路。”陆昭蹲在路边,就着晨风大口吞咽。面条劲道,汤汁鲜美,每一口都带着家的味道。
太阳升起时,陆昭终于真正踏上旅途。他背着沉甸甸的行囊,腕间红绳随着步伐轻轻晃动,铜钱与兽骨匕首碰撞,发出细碎的声响。山道弯弯,他没有再回头——因为他知道,无论走多远,身后总有一盏为他亮着的灯,总有一群人,在等着他归来。
行至山巅,陆昭展开王福的竹简。晨光中,密密麻麻的批注里,夹着张泛黄的纸条,是老人用颤抖的笔迹写的:“医道漫漫,如履薄冰。切记,医者仁心,比什么都重要。”他将纸条贴在心口,迎着朝阳继续前行,山间晨雾渐散,前路虽未知,却不再迷茫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