无双拍开酒酿的泥封时，浓郁的酒香惊飞了槐树上的雀鸟。这坛三十年的醉仙酿在破晓天光里晃荡，琥珀色的酒液映着槐叶间隙漏下的金斑，竟凝出蜜糖般的稠光。她小心地捧着酒坛，生怕洒了一滴——这可是她偷偷用阿娘的一件首饰换来的。
"倒在地上。"
南陆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，竹杖点地的声响惊得无双手肘一抖，差点将酒液泼出来。
"什么？"
她转头看见老者装扮的南陆不知何时己站在身后三步处，竹杖顶端珊瑚珠比昨日更亮了几分。老人枯瘦的手指突然按住坛沿，冰凉的触感让她想起昨夜井水里浸着的青梅。
"倒。"南陆用竹杖轻点地面，"用酒。"
"可惜……真是可惜了。"
酒液倾泻而下的刹那，无双瞪大了眼睛。本该渗入青砖缝的琼浆竟像水银般聚成，在青石板上滚出晶亮的轨迹。她手腕发颤画出的歪扭弧线，转眼被晨风吹成一道金丝，细看竟有细碎光尘在纹路里游走。
"继续，流云纹。"
南陆的声音带着她从未听过的紧绷。无双手腕微转，酒线随之变化，竟自动延展出复杂的云纹图案。当最后一笔完成时，整个图案突然浮空而起，化作三十六道金环将二人笼罩。
"这是......"
"禁制。"南陆的竹杖突然点在她眉心，"看好了。"
珊瑚珠射出一缕红光，与金环交织成网。无双眼前一花，忽然置身于浩瀚星海之中。无数光点组成熟悉的剑招轨迹，正是流云十八打。但与昨日不同，这次每个动作都配有心法运行图，灵力流转清晰可见。
"酒气可显化灵力轨迹。"南陆的声音从星海深处传来，"今日学全十八式。"
无双刚要回应，星海突然剧烈震荡。三道黑影从不同方位袭来，正是昨日那些蓑衣人——只是这次他们全身爬满赤红蜈蚣，五官都己扭曲变形。
"专心。"南陆的声音骤然冷厉，"以心御剑。"
无双本能地抓向腰间，但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：悬浮的金环突然收缩，将她的锈迹铁剑凝成了一柄光剑。剑锋横扫，蜈蚣爪应声而断，黑血喷溅在禁制上，发出腐蚀的"滋滋"声。
"第二式接第七式。"南陆的指示简洁有力。
无双的身体自动做出反应。光剑划出完美弧线，剑尖挑起的瞬间突然变招，正中第二个袭击者的膻中穴。那人浑身一僵，体表蜈蚣纷纷脱落，露出底下腐烂的肉身。
"背后！"
南陆的警告还是晚了一瞬。无双感到后心一凉，第三条蜈蚣己突破禁制，毒螯距离她的脖颈不过寸许。
"该死......"
她听见南陆低声咒骂。下一刻，竹杖如游龙般插入战局。"铮"的一声，珊瑚珠迸发赤芒，将那第三条蜈蚣当胸贯穿。但另外两个敌人却趁这空隙一左一右钳制住了无双。
"师父我......"
无双的喊声被剧痛打断。右肩被蜈蚣爪刺入，毒素立刻让整条手臂发麻。铁剑"当啷"落地，她跪倒在地，视野开始模糊。
"看好了。"
南陆的声音突然近在耳畔。他单手扶起无双执剑的右手，带着她同自己用竹杖划出了一个完美的圆弧。醉仙酿凝成的金环骤然收缩，附在竹杖上形成光刃。
"流云十八打，最终式——"
南陆的声音在星海中回荡，每一个字都像是从极远的地方传来，却又重重烙在无双的识海里。
"云散天青。"
刹那间，星河中的万千光点骤然收束，化作一道澄澈剑意，如破晓时分的晨光穿透云层，干净、凛冽、无可阻挡。
无双的瞳孔里倒映着这一剑的轨迹——它没有繁复的变化，没有霸道的威势，只是简简单单的一划，却像是把天地间所有的"散"与"断"都凝在了这一式里。
云散，则天青。
无双忽然明白了这一式——它不是杀招，而是"终末"。是流云十八打的尽头，是剑势的收鞘，是……散功。
剑光如瀑。无双能感到南陆的手在微微发抖，但他的剑势依然稳如泰山。光刃横扫而过，两个袭击者拦腰而断，落地化作无数扭动的蜈蚣灰烬。
禁制消散后，无双瘫坐在地。右肩的伤口泛着不祥的青黑，毒素如蛛网般在皮肤下蔓延。她咬紧牙关，冷汗浸透鬓发，视线因剧痛而模糊。
南陆的背影在晨雾中顿了顿，忽然反手一抛——
一个青瓷小瓶划过弧线，精准落在她膝前。
"外敷半刻，内服三滴。"
无双颤抖着抓起药瓶，拔开塞子的瞬间，一股清冽药香冲散了血腥气。
药粉洒在伤口上时，她疼得眼前发黑，可不过几个呼吸，灼烧般的痛感便化作清凉。仰头吞下三滴药液，喉间竟尝到了一丝恰如醉仙酿般的回甘。
"明日......"南陆的声音己经沙哑得不成样子，"再带酒来。"
等无双再抬头时，他己转身走向晨雾，脚步也比昨日沉重许多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