深秋的雨裹着细沙拍打东宫朱墙，云栖跪在潮湿的青砖上，指甲深深掐进掌心。面前的铜镜映出太子萧景琰的侧脸，他倚在蟠龙榻上，玄色衣袍随意散开，眉眼间是化不开的慵懒。
"过来梳头。" 他漫不经心地抬手，玉冠上的东珠随着动作轻晃。云栖攥紧袖中淬毒的银簪起身，簪尖在烛火下泛着幽蓝的光。三年前那个血夜突然在眼前闪过 —— 父亲被铁链锁在刑架上，萧景琰亲手将鸩酒灌入他口中，母亲的哭喊混着刀剑声，最终都被埋进了东宫这片土地。
发梳滑过萧景琰的乌发时，云栖数着他后颈凸起的骨节。只要手腕微转，银簪便能刺破他的死穴。可每当她指尖发力，就会想起初入东宫那夜。那时她不过是个被剥去舌头的哑奴，蜷缩在柴房角落，是萧景琰掀开沾满寒霜的草帘，将她裹进披风："以后跟着我。"
"在想什么？" 萧景琰突然转身，温热的呼吸扫过她耳畔。云栖慌忙后退，却撞进他怀里。他伸手扣住她的腰，掌心隔着粗布衣裳，烫得惊人："听说你今日打翻了淑妃的茶盏？"
记忆瞬间闪回午后。淑妃的金护甲重重落在她脸上，骂她是不知死活的贱奴。云栖垂眸望着萧景琰腰间的螭纹玉佩，那是当年父亲亲手为他打造的。"明日随我去狩猎。" 他突然将她鬓边碎发别到耳后，"本太子的贴身侍女，不该受这种委屈。"
猎场上的秋风卷着枯叶呼啸而过。云栖握着缰绳跟在萧景琰身后，看着他搭箭射向远处的白狐。箭矢破空的瞬间，她猛地勒住马缰，袖中银针精准射向白狐的眼睛。受惊的白狐转头扑向萧景琰，却被他反手一剑刺穿咽喉。
"好手段。" 萧景琰擦去溅在脸上的血，突然握住她握针的手。云栖感觉袖中藏着的毒药瓶硌得生疼 —— 那是能让百十人暴毙的 "千机散"，她原打算今夜混进他的膳食。他的指尖着她掌心的薄茧，语气似笑非笑："你说，这针若是扎进本太子心口，会是什么滋味？"
当夜，云栖跪在萧景琰寝殿外。月光透过雕花窗棂，照见他案头的密报 —— 上面赫然画着她的画像，标注着 "罪臣之女"。门突然被推开，萧景琰赤足立在她面前，发间还沾着水汽："进来。"
寝殿弥漫着龙涎香，云栖望着青砖缝隙里暗红的痕迹。三年前，她亲眼看着父亲的血渗进这些砖缝。萧景琰将她抵在屏风上，滚烫的吻落在她颈间："知道我为何留着你？" 他的声音带着酒意，"每次碰你，都像在凌迟你的家人。
云栖猛地咬住他的下唇，藏在舌下的毒随着血腥味蔓延。萧景琰却不躲不闪，反而加深这个带着杀意的吻。当毒性发作时，他笑着擦去嘴角的血，掌心接住她咳出来的毒："疼吗？" 他将她搂进怀里，"我帮你报仇。"
第二日，淑妃暴毙的消息传遍后宫。云栖跪在萧景琰面前，看着他把玩着自己的银簪。簪尖的毒己经洗净，在阳光下闪着寒光。"听说你父亲曾是最厉害的铸剑师。" 他突然将簪子插进她发间，"那你说，这簪子若是刺进我心腹，你会开心吗？"
暴雨倾盆的深夜，云栖终于等到了机会。萧景琰醉酒沉睡，她握着银簪的手却在颤抖。三年来，她无数次幻想这一刻，可当真正面对他熟睡的面容，却想起他为她挡下贵妃鞭刑时，后背渗出的血；想起他教她写字，握住她手时掌心的温度。
"要动手了？" 萧景琰突然睁眼，抓住她的手腕。云栖看见他眼底清醒的光，这才惊觉自己落入了圈套。他翻身将她压在身下，声音带着蚀骨的冷："当年你父亲叛国，我亲手送他上路。现在，该你还债了。"
然而就在这时，宫外突然传来喊杀声。萧景琰的脸色骤变，抓起佩剑冲向殿外。云栖望着他离去的背影，突然发现他腰间的螭纹玉佩不见了。她跌跌撞撞地在寝殿寻找，终于在暗格里发现半块烧焦的玉佩，和一封泛黄的信 —— 那是父亲的字迹，字字泣血地控诉权臣篡位的阴谋。
原来，萧景琰不过是个傀儡。当年他救下云栖，是想留个人证；这些年的折磨与温柔，都是为了让她放松警惕。云栖攥着信冲出寝殿，却看见萧景琰浑身是血地倒在台阶上，权臣的剑尖正对着他的心脏。
"别过来！" 他冲着她大喊，嘴角溢出鲜血。云栖却疯了似的冲过去，用身体护住他。剑尖刺入后背的瞬间，她听见萧景琰绝望的嘶吼。她颤抖着摸出藏在怀中的半块玉佩，贴在他唇边："原来... 我们都是棋子..."
萧景琰抱着她逐渐冰冷的身体，终于看清玉佩上的刻字。那是他儿时与父亲的信物，却在灭门案后消失不见。泪水滴在云栖脸上，他想起无数个深夜，她为他梳头时，发簪尖悬在他后颈的模样 —— 原来从始至终，她都有千百次机会杀了他，却选择了与他同归于尽。
后来，有人说在东宫废墟里，总能看见一男一女的影子。女子的发间插着银簪，男子握着半块玉佩，在月光下互相凝视，却永远无法触碰。而那片埋着无数冤魂的土地上，长出了漫山遍野的曼珠沙华，开得比鲜血还要艳丽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