暮春的雨丝斜斜掠过青瓦,沾湿了「闻香坊」斑驳的匾额。苏晚柠跪坐在檀木案前,指尖抚过琉璃瓶的纹路,鼻翼轻翕间,薰衣草与雪松的气息在鼻尖缠绕。导盲犬阿黄安静地卧在脚边,偶尔发出低低的呜咽。
推门声响起时,苏晚柠的手指顿了顿。来人身着剪裁精良的西装,皮鞋踏在青石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,身上萦绕着淡淡的雪松尾调 —— 正是她三日前调制的试香。
“苏小姐,久仰。” 男人的声音低沉悦耳,带着恰到好处的笑意,“我是闻氏集团的闻叙白,想请您出山调制一款顶级香水。”
苏晚柠唇角微扬,指尖着瓶身:“闻先生应该知道,我的香方从不外传。” 她看不见来人的模样,却能通过空气中浮动的气息感知他的靠近。雪松的味道愈发浓烈,混着若有若无的檀香,将她笼罩其中。
闻叙白在她对面坐下,目光扫过满室的瓶瓶罐罐。那些琉璃瓶在阳光下折射出斑斓的光,映得苏晚柠苍白的脸多了几分朦胧的美感。她的睫毛很长,垂眸时在眼下投出蝶翼般的阴影,却始终无法触及这个五彩斑斓的世界。
“我看过您的作品,《夜阑》的前调带着雨夜的潮湿,中调却突然绽放出玫瑰的热烈,尾调的龙涎香又将一切归于沉静……” 闻叙白的声音放轻,“这不是普通调香师能做到的。”
苏晚柠的手微微收紧。《夜阑》是她最珍视的作品,倾注了对亡母的思念。失明后的世界只剩黑暗与嗅觉,而母亲留下的香方,成了她与过去唯一的联结。
“闻先生过誉了。” 她将琉璃瓶推到案中,“不过是些小打小闹。”
闻叙白却握住她的手,温热的掌心覆在她微凉的皮肤上:“苏小姐,我能给你最好的实验室,最顶级的香料,还有……” 他顿了顿,“让您的香氛闻名世界的机会。”
苏晚柠浑身一震,想要抽回手,却被他握得更紧。阿黄发出警惕的低吼,却被闻叙白温柔地摸了摸头。“别紧张,” 他的声音带着蛊惑,“我只是想和您交个朋友。”
从那以后,闻叙白频繁出入「闻香坊」。他会给她带来世界各地的香料,讲述那些遥远国度的故事;会在雨天为她撑伞,小心翼翼地避开积水;会在深夜陪她调试香方,耐心地听她描述每一种味道。
某个月圆之夜,苏晚柠正在调配新香。闻叙白站在她身后,看着她专注的侧脸。月光透过窗棂洒在她身上,为她镀上一层柔和的光晕。“在调什么?” 他凑近她耳畔,雪松的气息混着她身上若有若无的茉莉香,令人心醉。
“一款纪念母亲的香。” 苏晚柠轻声道,指尖滴入最后一滴精油,“前调是她最爱的白桃,中调是雨后的青草,尾调……” 她顿了顿,“是我再也闻不到的阳光的味道。”
闻叙白的瞳孔骤缩。他看着她将瓶子密封,在瓶身系上一根蓝丝带 —— 这与他在集团机密文件里看到的香方描述一模一样。
三个月后,闻氏集团新品发布会轰动全城。当大屏幕上出现「忆母」香水的广告时,苏晚柠正坐在「闻香坊」,听着收音机里的报道。阿黄突然焦躁地扒拉她的裤腿,嘴里叼着一封挂号信。
展开信纸的瞬间,苏晚柠的脸色变得惨白。那是医院的病危通知书,诊断结果是视神经萎缩引发的并发症,她的生命只剩不到一个月。而与此同时,收音机里传来主持人激动的声音:“这款由闻氏集团太子爷亲自研发的香水,完美复刻了记忆中母亲的味道……”
苏晚柠浑身发冷,摸索着走到工作台前。她颤抖着打开一瓶未完成的「忆母」,鼻尖却只闻到刺鼻的腐臭。那些曾经令她骄傲的香方,此刻都成了伤人的利刃 —— 她忘了告诉闻叙白,母亲留下的香方需要失明者的眼泪作为引子,才能激发香料最纯粹的味道。
发布会现场,闻叙白正在接受媒体采访。当第一瓶香水被打开时,刺鼻的气味瞬间弥漫全场。台下一片哗然,记者们的闪光灯疯狂闪烁,却无人注意到他苍白如纸的脸。
他想起苏晚柠调香时,偶尔会有泪水滑落进琉璃瓶;想起她在雨夜说 “黑暗里的嗅觉会变得格外敏锐”;想起她抚摸阿黄时温柔的模样…… 原来那些他以为的寻常时刻,都是她在用生命调制香水。
闻叙白发疯似的赶到「闻香坊」时,只见满地狼藉的琉璃瓶。苏晚柠安静地坐在摇椅上,阿黄趴在她脚边,喉咙里发出呜咽。“晚柠!” 他冲过去抱住她,却触到她冰凉的手。
苏晚柠摸索着抚上他的脸,嘴角带着释然的笑:“闻叙白,你知道吗?盲人的世界里,每一种味道都是一幅画。” 她的声音越来越轻,“你偷走了我的画,却永远得不到画里的灵魂。
闻叙白的泪水滴落在她手背上,他终于明白,自己剽窃的不仅是香方,更是一个盲女用生命谱写的爱与思念。当苏晚柠的手无力垂下时,他听见自己心碎的声音,混着阿黄悲伤的嚎叫,在寂静的夜里久久回荡。
后来,有人说闻氏集团销毁了所有「忆母」香水的配方;也有人说在「闻香坊」旧址,每到雨夜都会飘来若有若无的白桃香;还有人看见一个男人,每日抱着琉璃瓶在公墓前徘徊,瓶中装着的,是再也调不出的,关于亡母的味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