隆冬的北境飘着碎玉般的雪，萧烬蜷缩在破旧的阁楼里，剧烈的咳嗽震得单薄的床板吱呀作响。喉间泛起的血腥味混着窗外呼啸的寒风，他颤抖着摸向枕边的药瓶 —— 那是用情报从黑市换来的续命丹，每次吞咽都像吞下一把碎冰。
七年前那场惨烈的战争仿佛还在眼前。父亲萧凛将军率领的镇北军被敌军伏击，全军覆没。萧烬记得火光映红了半边天，母亲将他推进密道时，最后一句话是 "活下去"。可当他爬出废墟，却发现整个萧府己被夷为平地，满地鲜血中，赫然插着敌国叶昭雪的玄色令旗。
"萧公子，这是新主顾要的情报。" 暗卫掀开阁楼的破窗，将一袋银锭扔在桌上，"那位女帝近日要在行宫设宴，点名要见京城有名的才子。"
萧烬着袖中藏着的淬毒匕首，指甲深深掐进掌心。七年来，他从将军府的小世子沦为靠倒卖情报为生的蝼蚁，每一个深夜，寒毒发作时的剧痛都在提醒他：叶家满门，必须血债血偿。而如今，叶昭雪竟以和亲之名入主中原，这是他复仇的绝佳机会。
行宫的夜宴灯火辉煌，萧烬身着月白锦袍，手持折扇步入宴会厅。他一眼就看见了坐在主位上的叶昭雪。她身着玄色绣金凤凰的华服，眉间一点朱砂如血，正慵懒地倚在鎏金龙椅上，手中把玩着一枚玉扳指。
"听闻萧公子才高八斗，可愿为本宫赋诗一首？" 叶昭雪的声音清冷如霜，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味。
萧烬上前一步，躬身行礼，目光却在她腰间的玄色令旗上停留片刻："陛下谬赞，在下斗胆一试。" 他挥毫泼墨，写下一首边塞诗，字里行间暗藏杀机。
叶昭雪接过诗卷，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："好诗，好诗。只是这字里行间的恨意，倒是有趣。" 她突然起身，步步逼近萧烬，"萧公子，你可知本宫为何独独召见你？"
萧烬强压下心中的震惊，表面却依旧镇定："在下不知，请陛下明示。"
叶昭雪抬手抚上他的脸，指尖的温度透过面具传来："七年前的镇北之战，萧凛将军的英勇让本宫印象深刻。只是可惜......" 她的指甲微微用力，"虎父犬子，萧公子这副病弱模样，可不像能为父报仇的人。"
萧烬浑身一僵，袖中的匕首几乎要出鞘。却见叶昭雪突然轻笑出声，收回手道："罢了，明日来御书房，本宫要听你讲讲江南的趣事。"
此后的日子里，萧烬每日出入御书房。叶昭雪看似无心地与他谈诗论画，却总能在不经意间戳中他的痛处。而萧烬也在一次次接触中，发现这个女帝并不像传闻中那般冷酷无情。她会在深夜批改奏折时，为熟睡的宫女披上披风；会为了民间的一场旱灾，亲自祈雨三天三夜。
某个月圆之夜，萧烬照例来到御书房。却见叶昭雪身着一袭白衣，独自站在窗前饮酒。月光洒在她身上，竟让她多了几分柔弱。
"过来陪本宫喝一杯。" 她头也不回地说道。
萧烬走到她身边，接过酒杯。酒液入喉，辛辣中带着一丝甘甜，竟与他记忆中母亲酿的梅子酒有几分相似。
"你说，这天下苍生与个人恩怨，哪个更重要？" 叶昭雪突然问道，眼神中闪过一丝迷茫。
萧烬握紧酒杯，寒毒在体内翻涌："在下不知，但在下只知道，杀父之仇，不共戴天。"
叶昭雪转头看向他，眼中闪过一抹复杂的神色："如果这仇怨背后另有隐情呢？" 她突然靠近，气息拂过他的耳垂，"萧烬，你以为凭你这点本事，真能杀得了我？"
萧烬浑身血液凝固，正要抽出匕首，却被叶昭雪一把按住。她的力气大得惊人，另一只手摘下他的面具，露出他因寒毒而苍白的脸："这寒毒，可是当年我特意为你准备的。"
萧烬如坠冰窟，心中最后的一丝幻想彻底破灭。他猛地推开叶昭雪，抽出匕首抵在她咽喉："为什么？我萧家满门与你无冤无仇！"
叶昭雪却不躲不闪，反而轻笑出声："无冤无仇？你父亲当年为了救你，亲手杀了我的兄长。" 她的眼中闪过一丝痛苦，"那是我唯一的亲人。"
萧烬的手开始颤抖，匕首上的毒血滴落在叶昭雪雪白的衣襟上："所以你就灭我满门？"
"不，灭你满门的不是我。" 叶昭雪伸手握住匕首，鲜血顺着她的掌心流下，"是当今圣上。他怕你萧家势力太大，威胁到他的皇位，所以借我之手......"
"住口！" 萧烬猛地抽出匕首，却在剑尖触及她咽喉时泪如雨下。这些年的仇恨，这些年的痛苦，原来从一开始就是个错误。他突然觉得好累，好累，寒毒发作的剧痛似乎都比不上此刻心中的撕裂。
叶昭雪伸手擦去他的眼泪，指尖的温度带着一丝血腥："萧烬，杀了我吧。这样，你就能解脱了。"
萧烬看着她绝美的脸庞，想起这些日子的点点滴滴。她的笑，她的怒，她的温柔，她的霸道，早己在不知不觉中住进了他的心里。他突然扔掉手中的剑，将她紧紧拥入怀中："我不杀你，我要你活着，和我一起活下去。"
然而，命运总是弄人。就在萧烬决定放下仇恨的那一刻，窗外突然涌入大批侍卫。为首的正是当今圣上的心腹太监，他尖着嗓子宣读圣旨："萧烬意图行刺女帝，罪大恶极，即刻处斩！叶昭雪护驾不力，削去女帝尊位，贬为庶人。"
萧烬被侍卫死死按住，看着叶昭雪被带走。她回头望了他一眼，眼神中满是不舍与愧疚。萧烬奋力挣扎，却无济于事。寒毒发作的剧痛加上心中的绝望，让他眼前一黑，昏死过去。
当他再次醒来时，己身处天牢。身上的寒毒愈发严重，每呼吸一口都像有冰锥刺入肺腑。他艰难地爬向牢门，却听见外面传来叶昭雪的声音："放了他，我可以替他死。"
萧烬心如刀绞，拼命捶打着牢门："不！叶昭雪，你不能......"
然而，他的声音被淹没在一片嘈杂中。一声沉闷的刀落声响起，萧烬只觉心口一阵剧痛，仿佛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被生生剜去。他绝望地嘶吼着，寒毒如汹涌的潮水将他淹没，在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，他仿佛看见叶昭雪身着白衣，向他伸出手："萧烬，来世，我们不要再做仇人了......"
雪依旧在下，落在天牢的铁窗上，渐渐掩盖了一切痕迹。曾经的爱恨情仇，都化作了这漫天飞雪中的一抹幽魂，消散在历史的长河中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