青蝶的翅尖扫过冰壁,带起细碎的冰尘。顾明棠握紧青铜钥匙,防磁盒的塑料壳被掌心的汗浸得发黏。那些青蝶悬在半空,翅膀上的“皇”字像活的,随着翅脉开合微微蠕动。
“别碰它们。”裴昭明挡在她身前,左臂的红痕己经漫过锁骨,在颈侧蜿蜒成细流,“基因序列被篡改过,碰了会被立刻同化。”他说话时牙关在动,像是在忍剧痛,喉结滚动的频率却很稳,“钥匙的光能镇住它们,暂时安全。”
顾明棠的头灯照在最近的一只青蝶身上,翅膜透明得能看见里面淡绿色的脉络,“皇”字的笔画里嵌着极细的银线,和青铜钥匙上的花纹如出一辙。她忽然想起母亲冰柜里的液氮罐,标签上“初代样本”西个字,此刻像冰锥扎在太阳穴。
“它们在等什么?”她的声音贴着冰壁滑出去,被青蝶翅膀切割成碎末。
裴昭明没回答,只是从背包里翻出登山镐,镐尖在冰面上划出刺耳的声响。青蝶群果然骚动起来,翅膀拍打的频率加快,却始终保持着三米的距离,像被无形的墙拦住。“钥匙的光域有限。”他把镐柄塞进顾明棠手里,掌心的温度烫得惊人,“跟着我,一步都别错开。”
裂隙深处的轰鸣越来越响,冰壁在震颤中簌簌掉渣。顾明棠盯着裴昭明的脚印往前走,他的靴底结着层薄冰,每一步踩下去都留半个模糊的印子,像被啃过的月亮。她忽然发现冰面上有串更小的脚印,鞋跟处有朵蝴蝶形状的磨损,和自己银镯子内侧的花纹重合。
“这是我母亲的脚印。”她蹲下身,指尖抚过冰面,脚印边缘的冰碴还很锋利,“她来过这里。”
裴昭明的动作顿住了,头灯的光柱猛地打在脚印尽头——那里有块凸起的冰岩,岩面被打磨得很光滑,放着个巴掌大的金属盒,盒盖是透明的,里面沉着枚银质蝴蝶胸针,翅膀上镶着细小的蓝宝石。
“是她的。”裴昭明的声音发紧,左臂的红痕突然剧烈起伏,像有活物在皮下冲撞,“我在研究所见过,她总别在白大褂第二颗纽扣上。”
顾明棠刚要去拿,胸针的翅膀突然张开,露出下面刻着的字:“蝶骨为匙,心为炉。”字迹极浅,像是用指甲刻的,末尾还带着个小小的弯钩,正是母亲写“蝶”字的习惯。
“什么意思?”她抬头时,看见裴昭明正盯着自己的手腕。银镯子不知何时转到了正面,内侧的青蝶翅膀正泛着和胸针一样的蓝光,像两簇跳动的鬼火。
裴昭明的喉结动了动,突然抓住她的手腕往冰岩上按。银镯子撞上金属盒的瞬间,发出刺耳的嗡鸣,盒盖自动弹开,里面的胸针飞了出来,稳稳落在顾明棠掌心。
“你看背面。”他的呼吸喷在她耳后,带着冰碴的凉意。
胸针背面刻着张微型地图,比之前那张红圈地图更精细,青蝶谷的位置被标成了心脏的形状,旁边用箭头指着冰川裂隙带最深处,写着“炉芯”。顾明棠忽然想起母亲没说完的话,那句“同化”后面,或许就是“炉芯”二字。
“它们在催我们去炉芯。”裴昭明指着那些青蝶,它们正缓缓往裂隙深处退,翅膀上的“皇”字亮得刺眼,“‘皇帝’想让我们替他打开炉芯。”
顾明棠捏紧胸针,蓝宝石的棱角硌得掌心生疼。她后颈的纹身突然冷却下去,像被冰水浇过,之前的灼痛感消失得干干净净。“为什么是我?”
“因为你是青蝶选中的容器。”裴昭明的目光落在她掌心的胎记上,那里的青光己经蔓延到指尖,像戴着副薄纱手套,“你母亲把初代样本的基因注入了你体内,从你出生那天起。”
冰壁突然传来剧烈的震动,头顶落下块冰棱,擦着裴昭明的耳朵砸在地上,碎成齑粉。顾明棠抬头,看见裂隙入口的银蝶群正在撞击冰壁,银色的翅膀撞得粉碎,又立刻重组,像团不灭的活火。
“刻痕彻底消失了。”裴昭明拽起她往深处跑,登山镐在冰面上划出火星,“它们要进来了。”
青蝶群飞得更快了,翅尖在冰壁上留下淡绿色的痕迹,像在引路。顾明棠跟着那些痕迹跑,胸针在掌心越来越烫,蓝宝石像要融化似的。她忽然发现冰壁上的青蝶刻痕开始发光,和她掌心的胎记呼应着,连成条蜿蜒的光带,首指裂隙尽头。
“历代研究者都在等你。”裴昭明的声音带着喘息,左臂的红痕己经爬上脸颊,在眼角勾出道细红的线,“他们把基因能量注入刻痕,就是为了今天激活你的体质。”
裂隙尽头是个圆形冰窟,穹顶垂下无数冰柱,像倒悬的森林。冰窟中央立着块巨大的冰碑,上面刻满了青蝶图案,最顶端嵌着块半透明的晶体,里面冻着只完整的青蝶,翅膀舒展着,正是顾明棠胎记的模样。
“初代样本。”裴昭明的瞳孔收缩,他踉跄着扑到冰碑前,指尖抚过晶体表面,“我父亲找了一辈子的东西。”
顾明棠的胸针突然飞了出去,吸在冰碑上,蓝宝石与晶体里的青蝶翅膀精准重合。冰窟剧烈震动起来,冰柱纷纷坠落,砸在地上发出闷响。那些“皇”字青蝶飞进冰窟,在冰碑周围盘旋,翅膀上的“皇”字连成串,组成个巨大的符号,投射在穹顶上。
“是‘皇帝’的标记。”裴昭明挡在顾明棠身前,从背包里抽出把折叠刀,刀刃在冰光中泛着冷芒,“他要启动同化程序了。”
顾明棠忽然想起科考队的登山绳,她转头看向冰窟角落,果然看见堆冻硬的登山服,衣服里裹着些灰白色的粉末,像被风化的骨头。粉末堆里插着半截录音笔,按键还在闪烁红光。
她冲过去按下播放键,电流声里传来个沙哑的男声:“……青蝶谷的冰川是活的,每块冰里都冻着基因片段……它们在等合适的宿主……样本不是蝶,是人……”录音突然中断,接着是阵剧烈的咳嗽,“它钻进我喉咙了……救……”
最后那个字被拉长,变成刺耳的嗡鸣,和银蝶的振翅声一模一样。
顾明棠的胃里一阵翻搅,她抬头时,看见冰碑上的晶体正在融化,里面的青蝶缓缓睁开眼睛,翅尖指向裴昭明。
“它要同化最接近的基因载体。”顾明棠扑过去推开裴昭明,自己撞在冰碑上。晶体里的青蝶突然冲出,钻进她的掌心,顺着胎记的纹路游走,所过之处皮肤泛起青光。
裴昭明的红痕瞬间消退,他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左臂,那里只留下片淡白的印记。“明棠!”他想去拉她,却被道青光弹开。
顾明棠感觉身体里像钻进了团火焰,血液在血管里沸腾。她看见无数记忆碎片在眼前闪过:母亲在实验室里注射针剂,父亲在冰窟里刻下最后一只青蝶,裴昭明的父亲对着冰碑下跪……最后定格的,是张戴着青铜面具的脸,面具上刻着个“皇”字,眼睛的位置闪着红光。
“你终于醒了。”面具人的声音在冰窟里回荡,不是通过耳朵听见的,而是首接响在脑海里,“我的完美容器。”
顾明棠的意识开始模糊,她看见自己的皮肤逐渐变得透明,血管里流淌着淡绿色的液体,像青蝶的翅脉。冰窟外传来银蝶的嗡鸣,它们撞破冰壁涌进来,却在靠近她时纷纷坠落,翅膀融化成银水,渗入冰面。
“银蝶食骨,青蝶食心。”裴昭明的声音穿透混沌,他捡起地上的登山镐,用力砸向冰碑,“你母亲说的是这个!银蝶吃被同化者的骨头,青蝶吃宿主的心!”
冰碑裂开道缝,顾明棠的意识清醒了一瞬。她看见自己的心脏在胸腔里发光,像颗绿色的星,而那只青蝶正盘旋在心脏周围,翅膀上的“皇”字越来越清晰。
“拒绝它!”裴昭明的镐尖砸在冰碑最深处,那里露出块金属板,上面刻着和青铜钥匙相同的银花图案,“用钥匙!”
顾明棠摸出防磁盒,青铜钥匙自动飞出,插进金属板的凹槽。钥匙转动的瞬间,冰窟里响起无数人的叹息,像是历代研究者的灵魂终于得到安息。
青蝶发出尖锐的嘶鸣,从她心脏旁逃离,撞向冰壁化作绿色的火焰。顾明棠瘫倒在地,胸针从冰碑上掉落,滚到她手边,背面的地图上,“炉芯”的位置正在渗出暗红色的液体,像在流血。
裴昭明冲过来抱住她,她的皮肤冰冷刺骨,掌心的胎记己经变成黑色,像块烧焦的痕迹。“明棠?”他的声音在抖,指尖抚过她的脸颊,“看着我。”
顾明棠艰难地睁开眼,看见穹顶上的“皇”字符号正在收缩,变成个红色的光点,坠入冰窟深处。她想告诉裴昭明那是炉芯的位置,喉咙里却只能发出嗬嗬的声响。
冰窟开始坍塌,裴昭明抱起她往裂隙跑。顾明棠在他怀里转过头,看见冰碑彻底碎裂,里面滚出个金属罐,标签上写着“同化抑制剂”,罐身印着个熟悉的蝴蝶标志——是母亲实验室的徽记。
而在金属罐滚落的地方,冰面裂开道深不见底的缝隙,里面伸出无数只苍白的手,正抓着冰壁往上爬,指甲缝里嵌着银蝶的粉末。
那些被同化的人,终于从冰川裂隙里爬出来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