日头高悬，连日阴沉的天终于退去，露出澄澈的碧蓝。
慈宁宫内，檀香袅袅。
凌霄跪坐在紫檀案前，执笔蘸墨，一笔一画地誊抄着佛经。
日光透过雕花窗棂，在她碧色的衣袖上投下细碎的光影。
太后倚在罗汉榻上，手中捻着一串沉香佛珠。
“你这字，倒是越发有风骨了。”
凌霄搁笔。
恭敬道：“太后谬赞，妾身不过是依样画葫芦，哪及得上您半分。”
“数你嘴甜。”
太后挥了挥手，眼角却藏不住笑意。
“这后宫之中，唯有你能耐得住性子，去抄这些无聊的经书。”
凌霄将卷轴拿起来，吹了吹未干的墨迹。
她浅笑道：“妾身只是想着，能为太后分忧，便是抄上百遍千遍的经书，也是理所应当的。”
太后听着这话如沐春风，心中十分的熨帖。
说话间寒风扑进窗户，凌霄连忙起身去关窗。
这时，太后的声音自身后响起。
“听说昨日兰馨宫那位，被降了位份，还被禁了足？”
凌霄指尖微顿。
随即温声道：“陛下圣明烛照，这般处置自有道理。”
“早该如此。”
太后冷哼一声，佛珠在掌心转得略重了些，。
“那丫头仗着当年替陛下挡过一脚，这些年没少兴风作浪。”
太后撇了眼凌霄。
缓缓道：“你可知道，她原先在晋北国时，也不过是个公主伴读。”
“却偏要往当时还是质子的陛下屋里钻。”
凌霄兀自关了窗，转过身去倒了一杯茶，递到太后面前。
“太后娘娘凤心独运，这般流年旧事都慧眼如炬。”
太后执起茶杯，唇角微微勾起。
凌霄重新蘸墨，笔尖在砚台边轻轻刮过。
太后放下茶盏。
笑道：“你倒是会说话。”
她忽然倾身，目光锐利。
“听说你昨日也在，那你说说，陛下为何突然发作她？”
凌霄垂眸，笔下书写动作不停。
“妾身不敢妄测圣意，”
“只是妾身到润盈宫的时候，公主受了惊，陛下又素来疼爱公主......”
“林若芙敢动那小丫头！”
太后忽然冷笑出声。
“哀家就说，动谁都不能动皇嗣。”
她意味深长地看了眼凌霄。
“你护着那孩子，很好。”
凌霄边书写，边笑道：“公主天真可爱，妾身不过是尽本分。”
太后笑着打趣：“你这孩子，进退有度，难怪陛下这几日总往你宫里去。”
凌霄一顿，随后轻声说道：“妾身惶恐。”
正在此时，殿外传来太监细长的通报声。
“三王爷到——”
凌霄手中的笔微微悬停，墨汁瞬间在宣纸上晕开一小片。
她调整了一下呼吸，放下毛笔。
“太后娘娘，容妾身先行告退。”
太后却道：“不必着急走，绍儿又不是外人。”
话音未落，一道修长的身影己踏入殿内。
秦绍身着墨蓝色锦袍，披着同色大氅。
腰间玉带垂落，行走间衣袂翻飞，自有一番风流姿态。
他眉眼与皇帝有三分相似，却多了几分不羁与野性。
那双狭长的凤眼微微上挑，看人时总带着三分笑意，七分算计。
“儿臣给母后请安。”秦绍行礼。
之后目光便落在了凌霄身上。
“几日不见，这位柔美人风华更盛了。”
凌霄微微颔首：“三王爷近日可好。”
秦绍轻笑一声：“本王尚可。”
说完后面向太后笑道：“母后今日气色甚好。”
太后笑道：“柔美人经常来陪哀家说话抄经，令哀家舒心不少。”
秦绍意味深长地看了凌霄一眼。
“柔美人不仅貌美，还如此孝顺，难怪王兄宠爱有加。”
这话有些逾矩，但配上秦绍风流成性的气质，倒也不显得刻意。
太后嗔怪的撇了眼秦绍。
“你这没规矩的，哀家跟前也敢放肆。”
嘴上虽在责备，语气却含了几分宠溺。
真不愧是从小养在身边的小儿子，确实比对秦御亲昵些。
凌霄感受到秦绍的目光在她身上游走。
许是前世这个男人对她的所作所为实在称不上正人君子，此刻的凝视让她浑身不自在。
她微微福身。
“太后，时辰不早，妾身该告退了，免得打扰您与王爷叙话。”
太后也不好再多说些什么，于是点头应允。
“去吧，改日再来。”
凌霄福身告退。
刚走进前院，却听秦绍在后面唤道。
“柔美人且慢。”
凌霄脚步微顿，手指悄然攥紧。
她缓缓转身，眉目间一片冷意。
“三王爷还有何事？”
秦绍踱步上前，腰间玉佩轻响，手中的折扇唰的绽开。
凌霄心里不禁冷笑一声。
也就只有这个风流王爷能在寒冬腊月的时节也手持折扇了。
生怕别人看不出来，他倜傥风流的模样。
“美人走得这般急，倒叫本王想起一个典故。”
秦绍折扇轻摇，眼中闪烁着狡黠的光。
“昔日西施浣纱，鱼儿见之沉底；今日柔美人移步，惹得多日阴沉的天色都放了晴。”
这话己是赤裸裸的调戏。
凌霄眼角余光瞥见周围的宫女太监们，每个人都恨不得将头深深埋进地底。
她心下一沉。
秦绍风流成性，无人不知。
若是此时她反应过激，反倒显得自己不妥当。
思及此处，凌霄微微垂首。
“王爷谬赞了。”
“妾身不过蒲柳之姿，哪敢与西大美人相比。”
“倒是听闻王爷常年拜访秦楼楚馆，想必是阅人无数。”
“此等景色，怕是司空见惯了。”
她这话明着自谦，实则暗指秦绍品味低俗。
秦绍眼中闪过一丝诧异，随即笑意更深。
“王嫂长了一张利嘴。”
他压低声音，用只有凌霄能听见的声音缓缓道。
“本王原以为王兄看中的是美人的容貌，没想到还藏着这般伶俐心思。”
凌霄抬眸，目光如秋水般清澈。
“王爷说笑了，妾身愚钝，不过是实话实说罢了。”
“好一个实话实说。”
秦绍忽然伸手，作势要替她拂去肩头并不存在的浮尘。
“那美人可否实话告诉本王，这深宫之中，可还习惯？”
凌霄不着痕迹地侧身避开他的触碰。
“托王上和太后的洪福，一切安好。”
“是吗？”
秦绍的手落了空，却不恼，只是淡淡的收回手。
“可本王听说，昨日媛昭仪......哦不，应该是媛夫人。”
秦绍勾了勾唇。
“她昨日被王兄禁了足，降了位份。”
“美人也在当场，是否见识到了，君恩难测？”
凌霄心头一震。
这事她昨日才发生，他秦绍今日一早便知晓了。
看来这宫里他的眼线，不在少数。
她轻笑一声。
“多谢王爷提点。”
“不过有王上和太后的照拂，就不劳您操心了。”
“好一个王上和太后！”
秦绍忽然凑近，呼吸喷在她耳畔。
“可他们能时时刻刻护着你吗？比如现在......”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