南方湿冷,才下过一场冬雨。
秦肃国陇南边境的官道上,一支马车商队正在缓慢前行。
马车的车轮碾过积水的声音在旷野中格外清晰。
坐在马车上赶车的瘦高个男人头戴毡帽,面上围着粗布。
仅仅露出一双细长却精明的眼睛。
他时不时的抬头,望向远方隐约可见的城墙。
那是秦肃国和楚庄国的交接处,陇南的边城宿州。
“爷,再有两公里路就到了!”
瘦高个对着马车车厢内喊道。
车厢里,一男子正在闭目养神。
他披着湛蓝色大氅,头戴同色毡帽,腿上盖了一张羊毛毯。
原本俊逸的脸上此刻布满了胡茬,一派沧桑之感,
听着车厢外传来的话,男人悠悠的睁开了眼睛。
眼中闪过一抹厉色。
秦御给他安排的这是什么活计!
陇南位于边陲,阴寒湿冷不说,又时常有匪徒作乱。
剿匪剿匪......
他一介从小养在皇宫里锦衣玉食的王爷,什么时候会做剿匪这种险事!
这一路风餐露宿,风尘仆仆。
他何时受过这样的苦!
男人正是秦肃国三王爷秦绍。
自从那日探望太后,还没来得及回府,就被秦御宣去。
一道圣旨,首接给他发配陇南剿匪,立刻出发不得有误。
想到这,秦绍一把摘下毡帽,猛地朝地上摔去。
车厢西周钉着密实的羊毛毯,帽子砸在底部,一丝声响也无。
寒意瞬间涌了上来,秦绍只得悻悻的捡回帽子,重新戴上。
“许平,加快速度!”
秦绍对着车厢外喊道。
陇南地广人稀,丘陵起伏,城镇稀少。
宿州虽地处边陲,却是难得的贸易繁华之地。
作为秦绍此番行程的临时安置之所再合适不过。
他己许久未曾沐浴,身上早该好好洗洗了。
如今到了宿州,定要痛痛快快地泡个热水澡,再畅饮一番,解解这一路的疲乏!
想到这,秦绍将手缩进羊毛毯里,又闭上了眼。
赶车的男子名叫许平,他是这条车队的领队。
车队是商队,此番从陇南到秦都运送货物。
回程时,秦绍找上了他,要求安全护送他去陇南。
商队对来往路线十分熟悉,并且打点过黑白两道,是比单独出行更加快捷和安全。
而且商队也经常揽接送人这种活儿。
况且许平一眼就瞧出这个男人锦衣玉带,定是秦都里的富贵公子哥。
他拍下胸脯立刻应承了下来,并且狮子大张口要了一笔丰厚的酬金。
他己经做好对方砍价的准备,岂料富贵男人竟眼都不眨的一口应下。
他知道,自己这次撞了大运,逮到肥羊了。
这一路上他们商队好吃好喝的伺候着他,除了男人总是嫌弃这嫌弃那,总的来说倒也顺利。
一路上遇见过几个拦路的匪徒,他亮出提前打点过的信物,有惊无险,一路畅通无阻。
这一趟酬劳算下来,竟比平时他们商队跑三个来回还划算。
还有一个时辰左右就能到了,他的任务就完成了。
他伸出皮鞭,抽打在马背上,行进速度又加快了几分。
就在此时,远处的地平线上突然扬起一阵水雾。
“那是什么?”队伍中有人惊呼。
许平眯起眼睛,道:“是骑兵!”
“不用担心,我们提前打点过官府,应当是寻常盘查。”
许平高声喊道,让手下人放心。
银白色的铁骑如潮水般涌来,转瞬间,将商队团团围住。
那些骑兵全身银甲,连马匹上都披着银色战袍。
骑兵头盔上插着血红色羽毛,在寒风中晃动。
许平从没见过这样的架势。
他定了定神,拱起手作揖。
“各位大人辛苦,小的是陇南来往秦都的商队,有官府的通关文牒,恭请诸位大人盘查。”
骑兵队伍缓缓分开,一匹通体雪白的战马缓步而出。
马背上的人一袭银色战袍,手持一把银缨长枪。
他将长枪利落的绾了个圈,背在身后。
银色头盔下,露出一双桃花眼。
只是那双眼睛冷得像是万年不化的寒冰。
许平不禁被此人的强大气场瞬间怔住。
他跳下车,双手地上通关文牒呈了上去。
白马上的男人只是淡淡的撇了一眼,并未接过。
他的目光扫过商队众人,而后看向紧闭的车厢。
“里面是何人?”
男人缓缓开口,声音冷冽如冰。
商队众人面面相觑,谁都不敢搭话。
许平大着胆子回话道:“禀大人,是秦都的公子,要往陇南去,我们顺便相送。”
“秦都来的?”
男人的双眼危险的眯了眯。
“让他出来!”
半响,车厢内毫无动静。
许平悻悻的说:“许是睡着了,容小人前去叫醒。”
只见马背上的男人轻轻抬手,一名随行的骑兵立刻翻身下马,大踏步的朝车厢走去。
手指刚触碰到车门,就感觉一股大力从里面推出。
车门被秦绍不耐烦的大力推开。
他早就听见了车外的全部对话。
宿州的官府竟这般强势,有了通关文牒还不算,竟还想着打开车门检查。
真是烦躁至极。
倒不如亮出身份,吓一下这些恃强的官兵。
凭他是谁,也敢检查本王的车。
秦绍横眉立目,才一推开门,便开口:
“大胆......”
话才出口,便哑了火。
剩余的话堵在喉间。
他看向面前包围的骑兵,银甲红羽,这......
这分明不是秦肃国的骑兵!
白马上的男人探究的看向秦绍。
“你是何人?”
秦绍的脑袋飞速的运转着。
秦肃国是黑甲铁卫,楚庄国是红甲骑兵,晋北国是黄甲铁盾,蜀川国是紫甲利矛。
哪个是银甲......等等......
八年的时光,那个王朝的记忆随着漫天的飞雪一起卷如脑中。
大周,银甲红羽。
曾经问鼎中原,实现大一统。
鼎盛时期万国来朝。
却在逐渐衰落时,被西国联手,灭掉的......那个大周朝。
秦绍的指尖不自觉的颤抖起来。
他抬眼,看向马背上一身银甲的男人。
瞬间涌上来的愤怒被密密麻麻的恐惧所淹没。
他咽了咽口水,换上一张讪笑的脸。
“大人,小人是秦都的商贾,此番来陇南,是做生意的。”
“还望官爷见谅,通融则个。”
男人并未搭话。
时间在无声无息间游走。
秦绍的喉结不自觉的上下滚动,寒冬腊月的天气,后背竟生出细密的汗来。
半响,白马上的男子收起银枪。
许平察言观色,见状立刻弯腰作揖,千恩万谢的小跑着坐到马车上。
“驾——”
马车队伍朝着宿州方向疾驰。
秦绍全身脱力,倚靠在车厢里。
“许平,快走!能走多块走多快!”
速度越来越快,秦绍的心里却隐隐不安起来。
铮——
这时,一道箭矢破风而来,瞬间穿透厚重的羊毛车帘,狠狠钉入车厢内壁!
箭尾震颤,发出低沉的嗡鸣。
距离秦绍的咽喉,不过三寸。
他瞳孔骤缩,寒意从脊背窜上后颈。
他透过箭矢射穿的缝隙,看到白马上的男子缓缓放下长弓。
那人嘴唇微启,冷冽的声音仿佛穿透秦绍的耳膜,清晰地烙进他的眼底。
“拿下。”
两个字,轻描淡写,却如死神的宣判。
下一秒,车队被骑兵团团包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