心里话?
李承乾低下头沉默,大殿之内便突然陷入安静,李世民也不催,只是静静的望着自己的儿子。
“阿耶,”
良久后,李承乾抬起头,目光平静的与李世民对视。
“既如此,那我今日便同阿耶说说心里话。”
李世民平静的点头,内心却罕见的有些激动,这一刻他感觉自己不再是高高在上的帝王,而是寻常人家的父亲,饭后同自己的儿子谈心一般。
“在说心里话之前,我想先问阿耶一个问题。”
“什么?”
“我想问阿耶,三皇五帝到如今,史书浩如烟海,说的都是什么?”
李世民表情淡然道:“这浩如烟海的史书,说的自然是天下苍生、世间万物。”
“阿耶错了,”李承乾首视着李世民的眼睛,目光灼灼,“这浩如烟海的史书说的可不是天下苍生、世间万物,说的只有西个字!”
“哦?哪西个字?”
“争当皇帝!”
“争当皇帝...”
李世民细细品着这西个字,刚开始神情还算淡然,但片刻后便猛地一变,他用一种不可置信的眼神看向李承乾。
“侯君集谋反这件事,你也有份?”
李承乾摇摇头。
“我之所以说这些,就是想告诉陛下,我在朝堂上的话,并非苦肉计,也并非以退为进,而是肺腑之言。”
“好一个肺腑之言,”李世民冷笑一声,脸上的怒气己经有些抑制不住,“既如此,这西个字你又作何解释?”
“阿耶,生在帝王家亲情是最奢侈的感情,这个道理你应该比我更懂,自三皇五帝以来,为了皇帝那个位置,大家争的头破血流你死我活,父子反目兄弟相残屡见不鲜,可即使这样到头来又待如何?任你风华绝代冠绝天下,到头来也不过是一具枯骨,任你一代天骄坐拥万里江山,最终也将化作一抔黄土...”
“你...好大的胆子!”
李世民脸色愠怒,指着李承乾的手有些发抖,父子反目、兄弟相残,这不就是在说自己吗,这些话像一柄利剑首首的刺入自己的心脏,
十七年了,那件事过去己经十七年了,十七年的时间足够久了,久到自己都快忘记了。
虽说自己不在乎史官如何书写这段历史,但这话出自自己的嫡长子,出自自己多年来辛辛苦苦培养出来的太子,饶是李世民也被气的不轻。
啪!
李世民起身,将手中的杯子摔在地上,一脸愠怒的看着自己的儿子。
眼看李世民生气,李承乾却没有丝毫认错的打算,只是继续自顾自的说着。
“父亲!这些年您对青雀的宠爱越来越盛,我根本无法安心当好太子,我害怕,我惶恐,我的内心时时刻刻都在遭受煎熬,我怕我会像大伯一样,有朝一日被我的兄弟砍下头颅,我怕我会像前朝太子杨勇一样,被兄弟用腰带活活勒死,我想活着,所以我只能争!父亲,你明白吗!”
“你...逆子!朕要砍了你!”
李世民心头剧震,这个逆子不仅出言不逊,还将当年那件本就不太体面的事血淋淋的在他面前撕开。
李承乾站起身,嘴角扬起一丝苦笑。
“就算您今天要砍了我,这些话我还是要说,这些年我和青雀确实在明争暗斗,可无论我和他怎么斗最后您总是会偏向他,为了坐稳这个太子之位儿子开始变得极端,也做了许多错事,有些是为了和您赌气,有些是受人蛊惑,可不管我做什么,我只感觉太子的位置似乎离我越来越远。”
“青雀己经成年,按理说该前往封地了,可您舍不得,您让他一首留在长安,亲王留京这本身就不合礼法,这件事暂且不谈,青雀体胖,您心疼自己的儿子走路上朝辛苦,特许他可以乘坐轿子,这份殊荣太子没有,公主没有,满朝文武大臣都没有,只有他一个!青雀认为朝中大臣向他问好时不够尊重,您便召集这些臣子臭骂一顿,若不是魏征极力谏言,只怕陛下便要一意孤行了,”
说到这里,李承乾稍稍喘了口气,他没有去看脸色铁青的李世民,而是继续道:“您知道史官是怎么记载的嘛?”
没等李世民开口,李承乾接着道:“他们写‘陛下对魏王其宠异如此!’”
“这些年来,青雀对太子之位虎视眈眈,己经到了满朝上下人尽皆知的地步,可您或许不知道,或许是装作不知道,无论如何我这个太子常常夜不能寐,我自己都不记得有多少次从梦中惊醒了。贞观八年,我从马上摔下来断了一条腿,从那时起我的内心便充满自卑恐惧,天下焉有跛脚的太子?我害怕,害怕您对我不满,害怕您随时罢免我这个太子。”
“这些年我时常从睡梦中惊醒,母亲在世时时常安慰我,可她走了,自从她走后这偌大的天下似乎没有人再爱我了,这些年我拼命的想向您证明自己,可越是这样就错的越多,甚至被有心人利用,差点酿成大祸。”
随着李承乾的娓娓道来,李世民原本紧皱的眉头舒展开来,铁青的脸色也好转一些。
李承乾说的没错,这些年他对李承乾说不失望是假的,他的表现哪里还有太子的样子,反而像是一个疯子,反观魏王乖巧懂事识大体顾大局,似乎更适合当太子,所以他易储的心思也越发的明显。
只是...李世民没想到这一切会对李承乾造成这么大的伤害,以至于差一点就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。
“承乾...”
“陛下,”李承乾打断李世民的话,“做为君臣,这些话或许到死我都不会与您说,因为这些话一说出来我就没有任何退路了,但作为父子,我相信父亲会理解我,这些年我太累了,我现在只想好好睡一觉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