消毒水的气味在走廊里浮动，林逸的白大褂下摆还沾着急诊时溅到的血渍。他刚把一位心梗患者从死亡线上拉回来，手机就震动起来，屏幕上跳出院长办公室的通知——十分钟后，会议室。
推开门时，张启明正指着投影上的CT片侃侃而谈，周围坐着数位科室主任和医药代表。看到林逸进来，张启明的金丝眼镜闪过一道反光：“林逸医生来得正好，我们在讨论32床的肝癌病例。”
投影画面切换，患者的增强CT上，肝右叶有个拳头大的阴影。“按照指南，应该介入栓塞治疗。”张启明的手指敲了敲屏幕，“但林医生似乎有不同意见？”
林逸注意到患者的名字——陈建国，正是三天前他偷偷调整过药方的那位老人。当时他发现患者的甲胎蛋白数值波动异常，结合舌苔脉象，怀疑是误诊。此刻，会议室里七八双眼睛正盯着他，其中包括医药代表王经理，对方袖口露出的百达翡丽，正是前世收受贿赂的证据。
“张主任的方案很规范。”林逸故意停顿半拍，“但患者的CT值只有45HU，强化期密度没有明显升高，这不符合典型肝癌的‘快进快出’表现。”他从口袋里摸出自己画的肝脏解剖图，“更像是肝内胆管细胞癌，而且……”指尖划过肝门区，“这里有可疑淋巴结肿大，手术指征应该优先考虑切除。”
张启明的嘴角抽了抽：“林医生是质疑影像科的报告？还是觉得自己比省肿瘤医院的专家会诊意见更准确？”他突然看向王经理，“王总代表的科兴药业，刚好有最新的靶向药临床项目，陈建国的情况完全符合入组条件。”
林逸的目光扫过王经理递来的文件，注意到“试验组用药：安慰剂”的小字。他突然想起前世陈建国正是在加入这个项目后病情恶化，临终前抓着他的手说“药是苦的”——那时他才知道，所谓新药试验不过是一场骗局。
“患者现在还能进食吗？”林逸突然问护士长。
“只能喝米汤，说一吃东西就堵得慌。”苏瑶不知何时站在门边，手中的病历本显示患者近三月体重下降18公斤。
林逸走到白板前，用红笔圈出肝门区：“胆管细胞癌会压迫肝总管，导致进行性黄疸和消化道梗阻。”他转向张启明，“如果现在介入，只会加速胆管炎发作。而所谓的靶向药……”指尖敲了敲文件，“临床试验需要患者签署知情同意书，请问张主任，您打算怎么跟患者解释‘有50%概率使用安慰剂’？”
会议室里响起细微的抽气声。王经理的脸沉下来，张启明的指节捏得发白：“林逸，你这是在质疑医院的科研项目？”
“我质疑的是拿患者生命换论文的行为。”林逸从白大褂内袋掏出一叠资料，“这是陈建国的肝功能报告和肿瘤标志物数据，显示他更符合肝门部胆管癌的特征。我建议立刻联系肝胆外科，安排MRCP检查——”他看向院长，“如果今天下午拿不到片子，我亲自带患者去省人民医院。”
院长的目光在林逸和张启明之间逡巡，最终落在苏瑶递来的最新检验单上：“小林医生提到的CA19-9数值确实异常升高，既然有争议，那就按规范做进一步检查。”他敲了敲桌子，“另外，临床试验必须严格遵循患者自愿原则，张主任，你会后把知情同意书流程再梳理一遍。”
散会后，苏瑶追上林逸：“你刚才太冒险了，张启明和王经理上周刚给院长送了套进口设备……”
“所以他们才急着把不符合条件的患者塞进试验组。”林逸低头看着解剖图上被自己标红的肝动脉，突然想起前世陈建国的尸检报告——肝内布满微型血栓，正是靶向药的副作用。他忽然转身，将图纸塞进苏瑶手里：“下午你陪陈大爷去做MRCP，注意观察他右肩胛骨的疼痛反应。”
“你要去哪？”苏瑶看着他匆匆的背影。
“去会会我们的王经理。”林逸勾起嘴角，口袋里的录音笔正在转动，“他大概忘了，五年前在市立医院，有位叫李芳的患者也是‘自愿’加入试验，后来……”他没再说下去，走廊尽头，王经理正对着手机小声咒骂，西装口袋里露出半截金色名片——辉星生物科技，那个前世让他含恨而终的名字。
阳光从窗缝里斜切进来，在林逸的白大褂上投下一道金边。他摸了摸胸前的工牌，金属边缘还留着昨夜抢救时被扯掉的划痕。这一次，他不会再让任何阴谋掩盖真相——无论是医疗回扣，还是杀人于无形的“新药试验”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