马厉一个激灵,知道是正主来了,心里那点儿苦水还没吐完,就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给噎了回去。
他暗道一声:“乖乖,这位爷的耳朵可真尖!”
那略带沙哑又阴冷的声音再次在他脑中响起,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讥诮:
“怎么,小子,还想跟本仙说道说道?”
马厉额角渗出点冷汗,赶紧在心里解释:
“没没没,弟子哪敢啊!弟子就是……就是觉得常仙爷您神龙见首不见尾,心里头有点儿……嗯,没底。”
他搜肠刮肚,想找个委婉点的词儿。
“没底?”
那声音冷哼一声,如同冬日寒风刮过枯枝,
“本仙坐镇你这小堂口,便是你的底气。你以为仙家都是庙会上的戏班子,非得天天出来亮个相,才算对得起你那几炷香火?”
这话说的,噎得马厉首翻白眼,却又不敢反驳。
他算是看出来了,这位常仙爷,脾气可不像黄大爷那么“随和”,也不像祖太奶那般慈祥,倒像是一条盘踞在暗处的冷血蛇王,轻易不显身,一开口就带着刺骨的寒意。
“弟子愚钝,让常仙爷见笑了。”
马厉连忙放低姿态,
“弟子只是初入此道,很多事情还不明白,生怕怠慢了仙家,误了堂口的大事。”
“哼,还算有几分自知之明。”
常天龙的声音似乎缓和了一丝,但依旧冰冷,
“你当知晓,常家行事,与那黄皮子不同。黄家好扬名,喜热闹,恨不得天下皆知其威风。我常家则不然,蛇性喜静,讲究的是一击必中,潜藏蓄力。你这堂口初立,根基未稳,本仙若日日显露行藏,反倒容易引来不必要的麻烦。你这小体格子,能扛得住几次折腾?”
马厉听得连连点头,心里却暗自嘀咕:
“敢情这位爷是嫌我这庙太小,怕惹事儿啊。”
似乎是察觉到了马厉的心思,常天龙的声音又冷了几分:
“小子,莫要以你那凡夫俗子的心思揣度仙家。本仙既应了你家香火,入了你这堂口,自有本仙的道理。你与其在这里胡思乱想,不如多花些心思,想想如何将这‘西梁八柱’给凑齐了。”
这话倒是说到了马厉的心坎上,他愁眉苦脸地道:
“常仙爷明鉴,弟子也正为此事发愁呢。这‘西梁’之中,胡家太爷还不知在何方,‘八柱’更是连个影子都没有。弟子空有心,却不知从何处去寻这有缘的仙家啊。”
“缘分二字,妙不可言。有些是自己找上门的,有些,则需你这弟马主动去‘请’,去‘结’。”
马厉心中一动,听这口气,莫非这位常仙爷要指点一二?
他连忙打起精神:“还请常仙爷指点迷津!”
“指点谈不上。”
常天龙的声音毫无波澜,
“本仙只给你个引子。你这堂口,缺‘胡’字一脉。胡家仙多狡黠,擅幻化,通灵窍,若能请来一位道行高深的坐镇,对你日后行事大有裨益。”
“胡家仙……”
马厉眼睛一亮,
“弟子也听师父说过,只是不知去何处寻访?”
“本仙感知到,离你马家村不远,西面那片老柳林,近日有些异动,似乎有胡家仙的踪迹。”
常天龙缓缓道,
“不过,能不能请动,请来的是善是恶,是助力还是麻烦,就看你小子的造化和手段了。”
“老柳林?”
马厉心头一跳,那地方他知道,村里老人常说那边不清净,晚上阴气重,等闲没人敢去。
“怎么,怕了?”
常天龙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挑衅。
马厉一咬牙:
“不怕!为了堂口,弟子豁出去了!只是……弟子该如何行事?就这么空着手去吗?”
“自然不能让你赤手空拳。”
常天龙道,
“今夜三更,你备上三样东西:一碗生米,要尖尖满满;一壶好酒,要醇香扑鼻;再取一截红线,缠于指间。到了那柳林深处,寻一棵最粗壮、活得最久的老柳树,将米酒供上,然后……”
说到这里,常天龙的声音忽然低沉了几分,带着一种莫名的意味:
“然后,你就静心等着。记住,胡家仙狡猾多疑,最擅试探人心。你须得拿出十二分的诚意和几分胆色,言语间不可失了分寸,更不能露了怯意。成与不成,在此一举。”
“生米、好酒、红线……”
马厉将这三样东西牢牢记在心里,又追问道:
“常仙爷,若是……若是有什么意外,弟子该如何应对?”
“哼,若是连这点场面都应付不来,你这弟马也趁早别当了。”
常天龙冷冷道,
“本仙言尽于此,你且好自为之。”
话音刚落,那股阴冷的气息便如潮水般退去,马厉脑中嗡的一声,彻底恢复了清明。
他站在原地,只觉得手心微微有些汗湿,方才与常天龙的一番对话,虽无刀光剑影,却也让他心神紧绷到了极点。
“老柳林,胡家仙……”
马厉喃喃自语,眼神中闪过一丝凝重,却也有一丝期待。
他深吸一口气,不管那老柳林里有什么,今晚,他都得闯上一闯!
马厉站在原地,琢磨着常仙爷的话。
后来干脆把这位常仙冷淡的原因归咎于冬天。
这位爷可真是言简意赅,三言两语就把他打发了,连个保底的招儿都没给。
他不敢怠慢,常仙爷既然指了路,那就得赶紧准备。
生米好办,家里的米缸虽不富裕,但盛出一碗尖尖满满的白米还是不成问题的。
他找出个干净的海碗,仔仔细细地盛了米,用手轻轻拢了拢,确保堆得像个小山包。
红线也好说,他娘秀琴针线笸箩里常备着各色线头,找出一截鲜亮的红线不难。
马厉翻箱倒柜,总算在个不起眼的角落里寻到一小卷,扯下一段,在手指上试着缠了缠。
唯独这“一壶好酒,要醇香扑鼻”,可把他给难住了。
前几天年三十为了整点酒,他爹马长海把跟随他多年的猎枪都换给别人了。
他一个半大小子,上哪整好酒去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