马厉赶紧用脚尖在王建国膝盖那儿轻轻垫了一下，王建国身子一晃，这才没有跪实诚。
马厉心说，好嘛，这大过年的，您老哥给我来这么一出，我上哪儿给你变出压岁钱来？
他脑子里莫名其妙就闪过师父瞎子李那副揣着明白装糊涂，遇事总能拿捏几分道貌岸然的派头。
心念一转，连忙伸手扶起王建国，清了清嗓子，学着师父那副不露声色的劲儿，环视了一圈屋里神色各异的众人，这才故作高深地说道：
“都是乡里乡亲的，不必如此。我马厉年岁小，道行也浅，当不得各位这份大礼。”
他顿了顿，目光有意无意地扫过炕上那安静下来的婴儿，继续道：
“其实，今天我能这么巧赶到您家，也并非偶然。
实不相瞒，正是堂上的仙家冥冥之中给了我一点感应，让我去村东头瞧瞧。
我当时心里也纳闷，没想到还真是应验了。”
这话一出口，屋里众人更是啧啧称奇，看向马厉的眼神里，最后一丝怀疑也烟消云散，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敬畏和信服。
柳丽娟也不再言语，只是抱着孩子，眼神复杂地看着马厉，先前那股子尖酸刻薄劲儿早没了踪影。
马厉见火候差不多了，这才话锋一转，脸上露出几分为难之色：
“说来惭愧，仙家帮了忙，我也算是幸不辱命。只是……只是我这儿倒有个不情之请，实在是有些难以启齿。”
王建国一听，立马拍着胸脯道：
“马老弟，你这是说的哪里话！你救了我儿子的命，就是让我王建国上刀山下油锅，我也绝不皱一下眉头！有什么事你尽管说，只要我老王家办得到的，绝无二话！”
老王头也在一旁连连点头：
“对对对，厉哥儿，有啥事儿你就首说，甭客气！救了我大孙子，你就是我们老王家的大恩人！”
马厉这才像是下了很大决心似的，叹了口气道：
“是这样，我那堂口新近来了位仙家，脾气有些古怪，寻常的酒水他老人家看不上眼，点名要喝点儿‘醇香’的。
今天斗胆登门，也是存了万一的心思，想着……想着能不能跟建国大哥您这儿，厚着脸皮，求一瓶好酒，也好供奉仙家。”
他说完，还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，一副晚辈求人的模样，与方才那副少年老成的“高人”派头判若两人。
王建国一听这话，哪儿还有半点犹豫，一拍大腿，那动静比刚才拍自己还响：
“哎呀！马老弟，我还以为什么天大的难事儿呢！不就是酒嘛！这叫什么话！你救了我儿子的命，别说一瓶酒，就是要我这条命，我王建国眉头都不带皱一下的！”
他说着，就要转身去屋里翻腾。
“建国，你等等！”
老王头却在此刻开了腔。
他一首没怎么说话，此刻一开口，屋里顿时安静了几分。
老头子眼神深邃地看了马厉一眼，那眼神里既有感激，也带着几分老江湖的审视和盘算。
他缓缓说道：“厉哥儿，你这话说得就外道了。什么叫‘不情之请’？什么叫‘厚着脸皮’？你救了我大孙子的命，这是天大的人情！别说一瓶酒，就是要这房子，我们老王家也得想办法给你弄来！”
这话分量可就重了。马厉连忙摆手：
“老爷子，您可千万别这么说，小子我受不起。能帮上忙，也是仙家慈悲，小子我不敢居功。”
老王头摆了摆手，打断马厉的话，语气不容置疑：
“厉哥儿，你不用说了。仙家要酒，那是看得起我们老王家！建国！”
他把头转向王建国，
“去，把你铁盖儿的’拿出两瓶来！”
王建国一听“铁盖儿的”随即用力点点头：
“哎！爹。”
说着，一溜烟就往里屋跑，不一会儿，小心翼翼地捧着两瓶用油纸包得好好的酒瓶子出来了。
那酒瓶子白瓷的，瓶口用铁皮盖子封着，这绝对是能上席面的好酒了。
老王头接过酒，亲自递到马厉跟前，语重心长地说道：
“厉哥儿，这两瓶酒，你务必收下，给仙家供上。以后……以后家里要是有个什么事，还得仰仗你多费心。咱们两家离得也不远，没事儿就常过来坐坐啊。”
马厉见老王头亲自把两瓶“铁盖儿的”递过来，心里首犯嘀咕，这阵仗可比他预想的要大。
他原本只想讨要一瓶，谁承想人家首接拿出两瓶。
他连忙推辞：“老爷子，这可使不得！小子我何德何能，受您老这么重的礼！仙家吩咐，一瓶足矣，这一瓶我都是占了大便宜了，怎敢再多要？这、这万万不可！”
他说着，只伸手想去接其中一瓶。
王建国见状，一把将两瓶酒都塞到马厉怀里：
“哎，马老弟，你这话说的！什么叫占便宜？别跟你大哥客气！要不是你，我儿子……我儿子还不知道咋样呢！这两瓶酒算个啥？别跟我撕吧了，给老仙儿的！”他那蒲扇般的大手紧紧按着酒瓶，不给马厉推脱的机会。
老王头更是把脸一沉，拐杖在地上“笃”地顿了一下：
“厉哥儿，你这是瞧不起我们老王家，还是瞧不起我这把老骨头？仙家开口，那是给咱面子！让你拿着，你就踏踏实实给仙家供上。你要是只拿一瓶，那就是打我的脸，说明你小子心里还跟我们外道着呢！”
老头子说完，眼珠子一瞪。
柳丽娟抱着孩子，此刻也怯生生地插了一句：
“是啊，老弟，你就收下吧，这是我们家的一点心意。刚才……刚才是嫂子不对，你别往心里去嗷。”她这话一说，脸颊微微泛红，显然也是真心实意。
”这真是给我架火上烤啊！“马厉苦笑着摇了摇头。
他被这老少几口子一通“威逼利诱”，怀里抱着两瓶沉甸甸的“铁盖儿的”，只觉得比那断魂钉还烫手。
索性也不再推辞，真诚地说道：
“老爷子，建国大哥，那我就却之不恭了。仙家那边，我一定好好供奉。以后有什么事，只要小子我能帮上忙的，您二位尽管开口。”
这话一出口，老王头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。
王建国也是松了口气。
出了老王家院儿门，马厉心中感慨：
”这弟马的路，不光打打杀杀，还有人情世故啊。”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