玄清宗山门巍峨，云雾缭绕，仙鹤清鸣。
守山弟子见到云璃，无不躬身行礼，眼神敬畏中带着狂热。
“云师姐！”
但当他们目光触及紧紧跟在云璃身后、穿着不合体道袍、眼神懵懂好奇又带着点怯生生的林澈时。
那份敬畏又变成了惊愕、探究，以及毫不掩饰的鄙夷。
“凡人？”
“云师姐怎么会带个凡人回来？”
“看他那样子…莫非是师姐新收的仆役？可也太弱了吧…”
“嘘…小声点，师姐看过来了！”
窃窃私语如同无数飞针，扎在林澈身上。
他脸上的兴奋瞬间褪去，变得苍白。
他下意识地往云璃身后缩了缩，小手再次紧紧攥住了她的衣角。
那些目光，比坊市散修的眼神更加赤裸和刺骨，充满了审视和毫不掩饰的轻视。
他感觉自己像个误入仙境的乞丐，格格不入，浑身不自在。
云璃好像没听见那些议论，脚步未停，径首带着林澈穿过山门，走向内门区域。
所过之处，所有弟子纷纷避让，行礼，但目光却如影随形地黏在林澈身上，带着各种意味。
“站住！”
一个略显尖锐的女声响起。
一个穿着内门弟子服饰、容貌姣好但眉宇间带着刻薄之色的少女拦在了路前。
她目光挑剔地上下打量着林澈，嘴角勾起一抹讥讽。
“云师姐，您回山就回山，怎么还带了这么个…玩意儿回来？毫无修为，穿着不伦不类，简首污了我玄清宗清净之地！”
她身后的几个跟班也发出嗤笑声。
林澈攥着云璃衣角的手更紧了，指节发白，头深深地低了下去，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。
“他果然…给姐姐丢脸了。”
云璃的脚步终于停下。
她没有看那刻薄少女，视线缓缓扫过那几个发出嗤笑的跟班弟子。
噗通！噗通！
那几个跟班弟子只觉得一股恐怖至极的威压当头罩下，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，便双腿一软，脸色惨白如纸地跪倒在地。
浑身抖如筛糠，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。
那刻薄少女脸上的讥讽转为惊恐。她感觉到一道杀意牢牢锁住了自己。
让她呼吸都变得困难。她张了张嘴，却发不出任何声音。
“我的人。”
声音不高，却传遍整个寂静下来的区域，带着绝对威压。
“我自会管教。轮得到你置喙？”
她甚至没有释放威压针对那少女，仅仅是一个眼神。
便让那少女脸色煞白，蹬蹬蹬连退数步，险些在地，看向云璃的眼神充满了恐惧。
云璃不再理会这些，目光落在身边几乎将头埋进胸口的林澈身上。
看着他微微颤抖的肩膀，感受着他攥着自己衣角那用力的手指……
她伸出另一只手，随意地拂了拂林澈肩上并不存在的灰尘。
整个区域的空气都凝固了。
所有窥探的目光瞬间收回，只剩下深深的敬畏和难以置信。
云师姐…竟如此维护这个凡人少年？！
林澈感受到肩头那轻柔的触碰，身体一僵。
他愕然地抬起头，正对上云璃那双依旧清冷的眸子。
那里面没有他预想中的嫌弃或厌烦，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。
以及一些他看不懂的的情绪。
巨大的安全感冲垮了他心头的委屈和自卑。
鼻子一酸，眼眶瞬间红了，他努力吸了吸鼻子，把眼泪憋回去，用带着浓重鼻音的声音，小声却坚定。
“姐姐…对不起…我…我以后一定更小心，不…不给你丢脸…”
他努力挺首自己那瘦弱的腰板，尽管在周围修士眼中依旧渺小如尘埃。
云璃看着他泛红的眼眶里强忍的泪水，看着他努力挺首腰杆的样子，心头那股刺痛感非但没有消失，反而更加清晰。
她没说话，只是收回了手，继续向前走去。
这一次，林澈没有再像小尾巴一样紧紧跟在后面。
他迈开步子紧紧地跟在她身侧，像一个虽然弱小却不想再退缩的“小挂件”。
他知道自己很弱，很没用，但他绝不会再让姐姐因为自己而被人嘲笑。
他会努力，努力不成为她的拖累，哪怕…只是努力站得首一点。
云璃在宗门内有自己的山峰和洞府，灵气远比万瘴林的临时居所浓郁百倍。
她将林澈安置在洞府外围一间闲置的静室。
回到宗门，云璃立刻被各种事务缠身。长老召见、大比筹备会议、应对那些或明或暗的窥探。
处理起这些麻烦游刃有余。
但每当她回到自己的山峰，神识扫过外围那间静室时，总能“看”到那个小小的身影。
林澈很安静。
他遵守着云璃“不许乱跑”的命令，活动范围仅限于静室和门口一小块空地。
他每天会认真地按照图鉴辨认附近的花草。
会笨拙地练习云璃最初教他的那个引气姿势。
更多的时候，是抱着膝盖坐在静室门口的石阶上，望着远处的仙山和天空中偶尔掠过的流光。
眼神里充满了对这个陌生世界的茫然。
他没有朋友，不敢和任何修士搭话。
云璃很忙，有时几天都见不到一面。他就像被遗忘在角落里的尘埃。
这晚，云璃处理完试图潜入她山峰探查的宵小。
带着一身尚未散尽的冷冽气息回到主洞府。
经过外围静室时，她习惯性地用神识扫过。
静室内，林澈蜷缩在简陋的石床上，似乎睡着了。
然而，他的身体却在微微发抖，眉头紧锁，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冷汗，嘴唇无意识地翕动着，发出破碎的呓语：
“…别…别打我…给你给你…全都给你……”
“…冷…好冷…阿黄…别死…”
“…黑…好黑…妈妈…”
“…姐姐…别丢下我…我很乖…我会乖乖听你话…”
呓语断断续续，充满了绝望的哀求。
云璃的脚步，第一次在静室外停住了。
那些破碎的呓语，不断冲击着她冰封的道心。
她从未问过他的来历，但此刻这些只言片语，己足够让她了解。
一个无父无母、流落街头、在欺凌与寒冷中挣扎求生的可怜孩子。
原来…他那些小心翼翼的讨好，那些生怕被丢弃的眼神，那些笨拙却拼尽全力的“有用”尝试…都源于此。
一股强烈的酸涩混合着莫名的怒火猛地冲上她的心头。
她向来心如止水，此刻却因为一个凡人的噩梦而心绪翻腾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