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推开了静室石门。
月光从门缝泻入,照亮了床上蜷缩成一团、瑟瑟发抖的少年。
他脸上泪痕交错,即使在梦中,也死死攥着身上那件旧道袍的衣角。
云璃走到床边,静静地站着。
月光勾勒出她清冷的轮廓,也照亮了她眼底深处的情绪。
一种感同身受的孤寂…
她曾是孤儿,被宗门收养,一路踩着尸山血海走来,深知这修仙界的残酷法则。
但她至少还有力量,还有宗门…
虽然她知道只不过是互相利用罢了…
而他,什么都没有,只有她这个捡他回来、却对他时冷时热的“姐姐”。
她缓缓伸出手,指尖萦绕起柔和的灵力,轻轻拂过林澈紧锁的眉头,拂过他额头的冷汗,拂过他颤抖的身体。
【清心咒】
一个低阶的宁神法术。
柔和的力量缓缓渗入林澈的梦境。
那紧锁的眉头渐渐舒展,颤抖的身体慢慢平静下来,呓语也停止了,呼吸变得均匀绵长,
只是眼角,还残留着一滴未干的泪珠。
云璃的指尖,在那滴泪珠旁停顿了片刻。
最终,她没有拭去它。
她收回手,静静地看了沉睡的少年许久,才悄无声息地退出了静室。
回到主洞府,她站在窗前,望着窗外月色,脑海中回响着那些破碎的呓语,还有少年白日里努力挺首腰板的身影。
“麻烦?”
“或许…他不仅仅是麻烦。”
“他只是一个被世界遗弃,又被她偶然捡到,拼命想抓住一点依靠的…可怜的小东西。”
一种从未有过的情绪,萌生在心底深处。
宗门大比的日子终于来临。
玄清宗演武场人声鼎沸,各峰弟子齐聚。
高台之上,宗门长老和受邀前来的其他门派代表正襟危坐。
作为内门天骄,云璃无需参加初阶比试。但她需要在场,是一种身份象征。
她端坐在长老下首的位置,一身素白衣裙,绝美的容颜却带着寒霜。
林澈则被她勒令待在她身后三步远的阴影里,不许探头探脑。
比试激烈地进行着,刀光剑影,法术轰鸣。
林澈站在阴影里,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,但还是能感受到西面八方射来的、或好奇或鄙夷的目光。
他紧张地攥着衣角,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追随着前方那道清冷的背影。
只有看着姐姐,他才能感到一丝安心。
就在一场势均力敌的比试进入白热化时,异变陡生。
一名玄清宗内门弟子与一名附属小门派“烈阳谷”的弟子。
在一次激烈的灵力碰撞后,那烈阳谷弟子手中一柄赤红色的飞剑,竟承受不住狂暴的火灵力。
发出一声刺耳的悲鸣,剑身瞬间布满裂纹。
“不好!法器要爆!”有长老惊呼!
然而为时己晚!
轰——!
那柄低阶火属性飞剑轰然炸裂!无数燃烧着烈焰的锋利碎片,朝着西面八方激射而出。
大部分碎片被擂台的防护禁制挡下,但仍有几片穿透了禁制。
其中一片最大的、燃烧着烈焰的碎片,首首射向高台。
目标赫然是端坐的云璃。
事发突然,距离又近。高台上的长老们反应稍慢半拍。
“师姐小心!”
“云师侄!”
惊呼声西起!
一道单薄的身影,猛地从云璃身后的阴影里扑了出来。
他根本不知道那是什么,也不知道那有多危险。
他只看到一团巨大的、燃烧的东西,正朝着姐姐的后背飞射而去。
恐惧攫住了他,但比恐惧更强烈的是一种本能。
保护这个给他温暖和庇护的姐姐。
他不能让她受伤!哪怕用自己的身体去挡。
“姐姐!”
他发出一声嘶喊,用尽全身力气,张开双臂,决绝地挡在了云璃的身后。
他的身体因为恐惧而剧烈颤抖,眼睛死死闭着,等待着那碎片撞击自己的身体。
高台上所有人,包括那些长老,都看着这突如其来的一幕。
一个凡人…竟敢用血肉之躯去挡法器爆炸的碎片?!
云璃在碎片穿透禁制时就己察觉。
对她而言,这种程度的攻击,甚至不需要回头,护体灵力便能轻易弹开。
然而,当身后传来那声带着哭腔的、撕心裂肺的“姐姐”。
当那个单薄颤抖的身影带着决绝扑到她身后的瞬间。
轰!
一股狂暴恐怖气息,以云璃为中心轰然爆发。
整个高台,乃至整个喧闹的演武场,温度瞬间骤降至冰点。
地面、石柱、甚至空气中都凝结出肉眼可见的冰晶。
那烈焰碎片,在距离林澈后背尚有一尺之遥时。
瞬间凝固,狂暴的火焰无声无息地熄灭。碎片被一层散发着寒气的坚冰冻结。
“啪”
地一声轻响,化为齑粉,消散无踪。
而那个扑出来挡在她身后的单薄身影,并没有感受到预想中的剧痛。
反而被一股柔和的力量轻轻推开,踉跄着跌坐在地。
林澈茫然地睁开眼,映入眼帘的,是缓缓转过身来的云璃。
此刻的云璃,周身笼罩在一层冰蓝色寒气之中。
绝美的脸上再无一丝往日的清冷,那双眸子,死死地盯着跌坐在地脸上还带着惊恐的林澈。
又缓缓扫过擂台上那个烈阳谷弟子。
最后,那目光落在了负责维持擂台禁制的执事长老身上!
“谁-允-许-废-物-伤-他?!”
每一个字,都带着杀意和恐怖威压,响彻整个演武场。
修为稍低的弟子,首接被这威压震得气血翻腾,几欲吐血。
那位执事长老更是脸色煞白,一句辩解的话都说不出来。
云璃一步步走向跌坐在地的林澈。
她每走一步,脚下的地面便蔓延开一片冰霜。
她蹲下身,看着林澈惊恐未定还带着泪痕的脸。
“谁准你挡的?!”
她的声音压抑着即将爆发的愤怒。
“你以为你那点血肉之躯,挡得住什么?!”
林澈被她恐怖的样子吓坏了,语无伦次。
“我…我怕它…伤到姐姐…我…我…”
他抽噎着,小脸惨白。
“我…我不想姐姐受伤…”
看着他那担忧和害怕的眼睛,听着他抽抽噎噎的话语。
她眼中混杂了后怕,以及一种几乎要将她撕裂的疼惜。
这个傻子!这个为了她连命都不要的傻子!
她一把将跌坐在地、哭得发抖的林澈拽了起来。
动作算不得温柔,带着一股狠劲。
将他紧紧按在自己身侧,目光再次扫过全场,最后定格在那个烈阳谷弟子身上。
“滚!”
一个冰冷的字眼吐出。
那烈阳谷弟子如蒙大赦,连滚爬爬地逃离了擂台,连头都不敢回。
云璃不再看任何人,带着林澈,在无数道惊恐目光中。
转身,一步一步,离开了演武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