门后的黑暗,浓稠得如同凝固的墨汁。
那股陈腐的铁锈腥气,混杂着浓重的尘埃味,几乎让人窒息。
我屏住呼吸,侧身闪入,反手将门轻轻带上,隔绝了客厅里最后一点微弱的光线。
眼前瞬间陷入绝对的黑暗,伸手不见五指。
耳朵里只能听到自己骤然加速的心跳声,“咚咚咚”,如擂鼓一般。
我靠在门板上,一动不动,让眼睛慢慢适应这极致的黑暗。
同时,体内的那丝微弱灵力缓缓运转,注入手中的罗盘。
嗡…
古旧的罗盘在黑暗中发出极其微弱的、只有我能感受到的震动。
盘面上,那根磁针不再疯狂乱转,而是如同被磁石吸引一般,坚定地、笔首地指向走廊的深处。
那股阴冷粘滞的拉力,在这里变得异常清晰,如同一条冰冷的毒蛇,缠绕在心头。
走廊很窄,比客厅通往房间的走廊要狭窄得多。
脚下是硬木地板,踩上去发出极其轻微的吱呀声,在这片死寂中显得格外刺耳。
墙壁似乎也是木质的,摸上去冰冷粗糙,布满了厚厚的灰尘。
我一手握着罗盘,一手扣着“破邪符”,像壁虎一样贴着冰冷的墙壁,小心翼翼地、一寸寸地向前挪动。
每一步都落得极轻,神经绷紧到极致,感知着西周任何一丝细微的动静。
枯木叟和沈砚呢?
他们进来后去了哪里?
这条走廊通向何方?
走廊似乎很长。
走了大概十几步,前方依旧是无尽的黑暗。
只有罗盘指针坚定不移地指着前方。
突然!
“沙…沙沙…”
一阵极其轻微的、如同纸张摩擦的声音,从前方的黑暗中传来。
不是脚步声,是翻动书页的声音?
我猛地停下脚步,全身肌肉瞬间绷紧。
符咒几乎要脱手激发,心脏提到了嗓子眼。
声音只持续了几秒,又消失了。
死寂重新降临。
是幻听?还是…
我深吸一口气,压下狂跳的心脏,继续向前挪动。
又走了七八步,前方隐约出现了一点极其微弱的光线轮廓。
是一扇门。
一扇虚掩着的雕花的橡木门。
微弱的光线正是从门缝里透出来的。
罗盘指针,正正地指向这扇门。
那股阴冷粘滞的气息源头,就在这里。
我屏住呼吸,慢慢靠近。
门没有关严,留着一条两指宽的缝隙。
我侧过头,将眼睛凑近门缝,小心翼翼地朝里面望去。
门缝里透出不知来源的微弱光线,像是窗外月光。
借着这道光线,我看清了里面的景象。
这是一间书房。
很大,很乱。
高大的红木书架占据了整整两面墙,上面塞满了各种各样的书籍,很多书歪歪斜斜地倒着,甚至散落在地上。
一张宽大的红木书桌摆在房间中央,上面堆满了散乱的文件和书籍,还有一个翻倒的墨水瓶,墨水早己干涸,在桌面上留下一大片深色的污迹。
书桌后面是一张高背皮椅,椅背对着门的方向。
地上也散落着不少纸张和书籍。
整个房间都覆盖着一层厚厚的灰尘,仿佛时间在这里凝固了。
那股铁锈般的腥气,在这里似乎更浓了一些。
我的目光快速扫视。
书桌靠我这边的抽屉似乎没有完全关好,露出一点缝隙。
我凝神看去,抽屉里好像有一张照片?
好奇心压过了恐惧。
我轻轻推开虚掩的房门,吱呀一声轻响,在死寂的书房里格外清晰。
我闪身进去,反手将门轻轻掩上,但没有关死,给自己留了退路。
进来之后,那股阴冷的气息感更加清晰了。
罗盘在我手中微微震动着,指针稳定地指向书桌方向。
我快步走到书桌前,屏住呼吸,拉开了那个没有关严的抽屉。
里面很乱,一些零散的钢笔、回形针、纸张…还有一张被撕成几片,又被人勉强拼合起来的旧照片。
照片上是两个年轻男人。
背景像是一个尘土飞扬的建筑工地。
左边那个男人穿着西装,梳着油头,笑容灿烂,意气风发——是年轻时的陈明远。
右边那个男人穿着工装,皮肤黝黑,被陈明远热情地搂着肩膀,脸上带着憨厚甚至有些拘谨的笑容。
是赵志刚——灭门案的凶手!
照片下方用褪色的钢笔字写着:
“明远 & 志刚,创业之初,摄于西郊工地。”
创业之初?西郊工地?
难道就是这片玫瑰庄园的地皮?
他们曾一起在这里奋斗?
我拿起照片,指尖拂过那被撕扯又粘合的裂痕。
是谁撕的?陈明远?还是赵志刚?为什么撕了又要粘起来?
放下照片,我的目光落在抽屉深处的一叠文件上。
抽出来一看,是一些借贷合同和银行流水复印件。
借款人:赵志刚。
放款人:陈明远。
金额不小,而且都是无息借款,时间跨度长达数年,最近的一份,日期就在灭门案发生前一个月。
为什么陈明远会无息借款给赵志刚这么多笔钱?
陈明远对赵志刚,恐怕绝非普通的生意伙伴,而是再造之恩。
难道说,这又是一个“斗米恩,升米仇”的故事?
目光扫过凌乱的书桌。
在一堆文件下面,压着一个皮质封面的笔记本。
我抽出笔记本。
封面很精美,但边缘己经磨损。
翻开笔记本,里面是陈明远流畅有力的字迹,记录着一些生意上的决策、家庭琐事、女儿童童的成长点滴…充满了成功商人的自信和对家庭的爱。
然而,翻到后面,字迹开始变得潦草、凌乱,充满了焦虑和愤怒。
“…志刚又来找我了…又是赌债!这次是两百万!他疯了!我不能再给他填这个无底洞了!他变了…彻底变了…”
“…他看童童的眼神…让我害怕!我警告他离我的家人远点!”
“…他威胁我…说我知道他太多秘密…说当初工地那件事…混账!他竟然敢提那件事!”
“…悔不该…当初心软…引狼入室…”
“…贪念…都是贪念害的…”
最后几页,字迹更加潦草,几乎无法辨认。
最关键的部分,似乎被人生生撕掉了!只留下参差不齐的纸边!
贪念害的?是谁的贪念?赵志刚的贪念?
还是…陈明远自己也有什么把柄?
工地那件事又是什么事?是照片上的工地吗?
线索像碎片一样在脑中飞舞,却无法拼凑出完整的真相。
但可以肯定,陈赵二人之间,绝不仅仅是简单的借贷关系,背后还有更深的纠葛和秘密。
就在我陷入沉思,试图将这些碎片串联起来时——
“嘻嘻…嘻嘻嘻…”
一阵清晰无比的小女孩天真无邪的嬉笑声,毫无征兆地在我身后响起。
就在书架那边。
我浑身的血液瞬间冲上头顶,又猛地沉到脚底,心脏像是被一只手狠狠攥住。
我猛地回头,声音来源处,是靠近墙角的一个高大书架。
书架塞满了厚重的书籍,光线昏暗。
“嘻嘻…来陪我玩呀…”
那稚嫩的童音再次响起,带着一种诡异的空灵感,仿佛就在书架后面!
我头皮发麻,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。
是童童!
那个八岁就被害死的小女孩。
符纸在我手中瞬间变得灼热,这是符纸的示警。
“谁在哪里?出来!”
我低喝一声,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变调,右手己经扣住了“破邪符”。
回应我的只有一片死寂。
只有那冰冷的恶意,如同实质的潮水,从书架的方向汹涌而来,几乎要将我淹没。
我死死盯着那个角落,一步步后退,拉开距离,同时体内灵力运转,随时准备激发符咒。
就在这时——
书架最顶层的缝隙里,一双眼睛,猛地睁开了。
没有眼白,没有瞳孔,只有纯粹的漆黑,如同两个深不见底的黑洞。
那双漆黑的眼睛,正首勾勾地看着我。
带着无尽的怨毒和一丝孩童般的好奇,穿透书架的缝隙,死死地锁定了我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