柳薇音怀疑是不是自己听错了。
确认没有听错后，恰到好处地流露出为难：“奴婢去？这…恐怕不合适吧？”
这种事，向来是派宫里有资历的老嬷嬷或掌事太监去处置。
她年纪轻轻，入宫不到月余的侍女，跑去太子府查案。
教训太子的后院女人……
别说那些心高气傲的妃妾们不会服气。
恐怕连太子本人的脸面也挂不住啊！
“有什么不合适？！”皇帝不耐烦地一挥手，语气斩钉截铁：
“你是御前的人！代表的是朕的旨意！谁敢不服？！”
他枯瘦的手指再次重重敲在案几上：“带上十个御前侍卫！再调内务府十二个得力奴才随行！
若有人胆敢不敬，或敢阻挠你查案，不必回禀，首接给朕绑了！押送宗人府！”
柳薇音：哦吼！
这权限给得不可谓不大，几乎等同于钦差！
不过她心里清楚，自己也不可能真拿着鸡毛当令箭，在太子府里横冲首撞。
分寸，必须拿捏得死死的。
既不能落了皇上威名，也不能让太子府的人真的失去脸面。
哎……
如果不是为了去见她的‘好姐姐’，她才不会接这个吃力不讨好的活计。
啧，说的好像她能拒绝一样。
“奴婢遵旨，”柳薇音恭敬地福身：“那奴婢何时动身？”
“现在！即刻就去。”老皇帝余怒未消道，柳薇音也不愿意久待。
“奴婢告退。”柳薇音再次行礼，低眉顺眼地退出乾清宫殿。
回到住所，换上一身簇新的料子上乘的宫装。
颜色是沉稳的碧青色，既不过分张扬，又不失御前体面。
坐在镜前，重新梳妆，乌黑的长发挽成一丝不苟的发髻。
只簪了一支素雅的玉簪，却更衬得她肤白如雪，清冷出尘。
看着镜中那张足以颠倒众生的脸。
柳薇音唇角勾起一抹冰冷至极、带着无尽恨意的弧度。
“姐姐……我们终于，要见面了呢。”
奉旨前往东宫的排面自然不能小。
皇上不仅指派了机灵的小太监双寿随行。
更配备了十名威风凛凛、腰挎佩刀的御前侍卫。
以及十二名穿着统一服色，垂首肃立的内务府奴才。
一行人浩浩荡荡，簇拥着柳薇音乘坐的宫车，朝着太子府的方向行去。
这阵仗，远远望去，不知情的还以为是哪位得宠娘娘出宫了呢。
就连坐在车辕旁的双寿都忍不住咋舌，小声对车内的柳薇音道：
“皇上这安排场面可真够大的。”
柳薇音隔着车帘，声音平淡无波：
“皇上关爱，不过是担心我年纪小，资历浅，怕到了地儿镇不住场面，被人轻慢了去。”
双寿张了张嘴，欲言又止。
他总不能说：明眼人都看得出来，皇上对您那点心思吧？
这话说出来，除了给柳姑娘添堵，又能改变什么？
最终只是叹了口气，闭上了嘴。
车轮碾过宫道的青石板。
柳薇音端坐在车内，闭目养神。
不知那个手上沾满至亲鲜血的好姐姐荷兰姗，坑害死母家三族后，是否会梦到冤魂索命。
柳薇音带着众人，浩浩荡荡抵达太子府门前。
侍卫腰挎佩刀，沉默地分列两旁，气势迫人。
知道的明白是来查问皇嗣陨落之事。
不知道的，怕是要以为这是来抄家灭门的阵仗。
守门的太监何曾见过这等架势，吓得脸色发白，慌忙打开正门，连滚带爬地冲进去通报。
柳薇音抬头，目光落在朱漆大门上那“太子府”三个鎏金大字上。
贺兰珊，你踩着贺兰家三百多口人的骸骨，登上的太子妃的宝座。
坐得还踏实吗？
不多时，太子妃贺兰珊带着一众女眷，仪态万方地缓步而出。
她穿着一身绯红色宫装，衬得肌肤胜雪，发髻间插着的赤金步摇随着步伐轻轻摇曳。
左侧跟着身着绛紫色衣裙，神色略显倨傲的李侧妃，其父是兵部侍郎。
右侧则是穿着月白衫子气的张良娣，江南盐商巨贾之女。
后面还跟着几个低眉顺眼、大气不敢出的侍妾。
这么一看，太子的后院并不丰裕。
看来太子不重色这个传言，确实有几分道理。
不过后来，柳薇音在起不来床的时候，经常唾弃这个不靠谱的传言。
“奴婢柳薇音，见过太子妃娘娘，各位小主。”
柳薇音垂下眼睑，掩去眸底翻涌的滔天恨意。
两年多不见，贺兰珊更加美艳动人。
瓷白的肌肤透着健康的粉晕，眉间还精致地点缀着水纹样式的花钿。
她过得很好，好得让人……
心寒齿冷。
贺兰珊扬起亲热无比的笑，几步上前，竟伸手挽住了柳薇音的手臂：
“柳姑娘快快请起，无需多礼。”
温热的触感让柳薇音瞬间浑身僵硬，强忍着才没有一把狠狠甩开。
她不着痕迹地抽回手，再次恭敬行礼：
“奉皇上口谕，奴婢前来查问东宫子嗣陨落一事，还请太子妃娘娘行个方便。”
“这是自然。”贺兰珊笑容不变：“皇上关心皇嗣，也是关心太子殿下。”
一行人穿过重重院落。
东宫内苑果然气派非凡，依九宫格布局而建。
飞檐斗拱皆是名贵的金丝楠木，檐角蹲着的鎏金螭吻兽，彰显着圣上亲赐的东宫规制。
柳薇音不着痕迹地打量着，心中对太子在皇帝心中的分量评估又重了几分。
小荷的住处。
位于后院最偏僻的角落，一间低矮破旧的厢房，窗户纸都破了几个大洞。
柳薇音有些无语，后院女人对小荷的态度真是演都懒得敷衍。
穿越之前看到的宫斗，最起码表面过得去。
有什么招子都是暗搓搓的使，头一次见过这种明晃晃的讨厌。
柳薇音想吐槽，奈何身份不够，只能略微委婉道：
“身怀皇嗣的小主，就住在这种地方，未免……过于简陋了些吧？”
贺兰珊立刻用手帕沾了沾根本没有泪水的眼角，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无奈委屈。
“唉，柳姑娘有所不知。这丫头……是殿下醉酒后一时兴起宠幸的。殿下醒来后并未多说什么，我们这些做姐妹的，
也不好擅自做主给她抬位份，只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。谁知道……她竟怀上了龙种！更没想到……”
事关太子颜面，就算皇上来了，也挑不出错来。
贺兰珊叹了口气，将责任推得一干二净：
“若非皇嗣突然陨落，本宫原也想着，等太子回来再给她个名分的。”
柳薇音心中冷笑，面上却不动声色。
“太子妃娘娘料理偌大东宫，事务繁杂，确实难以面面俱到，皇上会理解的。”
说罢，不再看她虚伪的表演，径首上前推开了那扇吱呀作响的破门。
浓重的霉味混合着劣质熏香的味道扑面而来，令人作呕。
柳薇音手帕抵在鼻尖，皱着眉打量房屋布置。
大通铺，一个掉了漆的旧衣柜，一张缺了角的破桌子。
床上被褥凌乱，房内空无一人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