西人一猫抵达落霞镇时,日头刚擦过西边的山尖。镇口的老戏台孤零零戳在荒坟堆里,木头柱子被虫蛀得满是窟窿,风一吹就发出“咯吱咯吱”的呻吟,像有谁在暗处磨牙。
戏台下压着黑压压不少人。有拎着竹篮的老妇,篮子里装着纸钱和供品;有揣着桃木符的壮汉,时不时往戏台后瞅两眼;还有几个半大的孩子,被大人按着头跪在地上,眼睛却首勾勾盯着台上,像是被什么勾了魂。
“这戏班邪性得很。”旁边卖凉茶的老汉往灶里添了把柴,火光照亮他脸上的皱纹,“三年前突然在镇上扎了根,别的日子都躲在镇东的破庙里,只在鬼节这天开戏。”
芷涧问:“老人家,请问你们这里有发生过什么怪事吗?”
他往戏台柱子努了努嘴,“去年有个外地来的醉汉,喝多了冲上台骂班主装神弄鬼,第二天就被发现吊死在那柱子上,舌头伸得老长,脸上还带着笑,像是看完了整场戏。”
白瑶不禁倒吸一口冷气。
若初刚咬了口桂花糕,闻言“噗”地喷出来,糕点渣子溅在灰灰尾巴上。“都这样了还有人敢来看?”
他话音刚落,戏台突然暗了下去。原本亮着的几盏油灯“噼啪”爆了灯花,瞬间灭了,只剩下远处坟头的磷火在幽幽闪烁。幕布后飘出缕白烟,裹着股檀香混着腐臭的怪味,缓缓散开时,一个穿青衫的戏子挑着盏白纸灯笼走了出来。
灯笼上“无常班”三个字用朱砂写就,笔锋歪歪扭扭,像血在纸上爬。
戏班班主随后登场。是个瘸腿老头,左腿明显短了一截,走路时“咚、咚”地敲着地面,像在打更。他脸上戴着张半旧的钟馗面具,遮住了大半张脸,只露出个紧抿的下巴,手里敲着面破锣,“哐、哐”两声,震得人耳朵发疼。
“今晚演《阴阳债》,”老头的声音从面具后挤出来,沙哑得像磨铁,“讲讲二十年前,镇西沈家染坊的那桩灭门案。”
灭门案?
锣鼓声突然急促起来,“咚咚锵、咚咚锵”,敲得人心头发紧。幕布“唰”地拉开,台上亮起两盏油灯,光线昏黄,勉强照出个简陋的布景:一张梳妆台,一面黄铜镜,镜前坐着个穿红衣的花旦,正用胭脂往眉心点。
奇怪的是,那花旦始终背对着台下,只露出乌黑的长发,发间插着支银步摇,流苏垂在镜面上,映出的却不是她的脸——镜中分明是个七窍流血的男人,眼睛瞪得滚圆,正首勾勾地盯着台下的一个男人。
台下突然一阵骚动。一个穿锦缎马褂的中年男人猛地站起来,手里的茶杯“哐当”掉在地上,茶水溅湿了他的袍角。男人脸色惨白,嘴唇哆嗦着,像是想说什么,却被旁边的人死死按住。
若初看得清楚,男人左手腕上戴着只翡翠镯子,玉质浑浊,上面有道裂纹,像被人硬生生摔过。
这一幕吓得白瑶一把抓住芷涧的胳膊。
芷涧却没动,只是指尖凝起清灵珠,珠子此刻烫得惊人,还在微微颤抖,显然感应到了强烈的怨气。“不对劲,”她低声说,“台上的不是幻象,是真的怨魂在借戏现身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