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海涵，海涵个啥啊！”秦风摆了摆手，拖着灌了铅似的双腿，绕过扶苏，一屁股坐回电脑椅上，发出一声满足的呻吟。
他指了指桌上那堆乱七八糟的图纸，声音沙哑，却透着一股子压抑不住的兴奋。
“苏哥，别跟我客气了。你先看看这些，我熬了一宿才弄出来的，新鲜滚热乎的。”
扶苏的目光顺着他的手指看去，落在那一摞厚厚的纸张上。
纸上画满了各种奇形怪状的线条和符号，旁边还用他熟悉的小篆，标注着密密麻麻的文字。
他微微一怔，走上前去。
“这是……”
“别这是了！”秦风不等他说完，首接抢过话头，像个急于献宝的孩子，拿起最上面的一张图纸，摊在扶苏面前。
“造纸术！我给你画出来了，从沤料、蒸煮、捣浆、抄纸到烘干，一步不落！你看这里，”秦风的手指点在图纸上一个标注着“投石灰水，以烈火煮之”的地方，“关键就在这！光用水煮不行，得用碱！得让木头里的筋骨都烂掉，才能变成咱们要的纸浆！”
扶苏的瞳孔猛地一缩。
碱！
这两个字如同一道闪电，瞬间劈开了他连日来心中的迷雾。
工坊里的工匠们尝试了无数次，捶打、碾磨，想尽了办法，却始终不得其法，原来……原来症结竟在此处！
他的手有些发颤，小心翼翼地拿起那张图纸。
上面的小篆虽然笔画略显生疏，但一笔一划清晰可辨，图示更是首观明了，将一个复杂的流程拆解得清清楚楚。
困扰了他和满坊工匠多日的难题，竟被如此轻易地破解了。
然而，秦风根本没给他震惊的时间。
“这只是开胃菜！”他嘿嘿一笑，又从桌上抽出另一叠更厚的图纸，献宝似的递了过去，“你再看这个！”
扶苏接过，只看了一眼，呼吸便为之一滞。
图纸上画着几种他从未见过的植物。一种是埋在土里的块茎，一种是红皮长条的根状物，还有一种是长着长长须子、结着金黄颗粒的稿秆。每一种植物旁边，都配有详细的种植和培育方法。
“此三物，我称之为‘土豆’、‘红薯’、‘玉米’。”秦风的声音里带着一股魔力，“苏哥，你别小看它们。这玩意儿，不挑地，好养活，最重要的是……产量高得吓人！只要种下去，一亩地产的粮食，能比现在多养活十倍的人！”
“十倍？！”扶苏失声惊呼，捏着图纸的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。
他不是一个不知民生疾苦的皇子。
他去过上郡，亲眼见过那些在贫瘠土地上苦苦刨食的百姓，他深知粮食对于一个庞大帝国意味着什么。
那是社稷的根基，是稳定的保障。
如今，秦风却告诉他，有亩产十倍于粟米的“神物”！
这意味着什么？这意味着大秦的子民将再无饥馑之忧！这意味着北伐匈奴、南征百越的后勤将再无掣肘！这意味着大秦的根基，将稳如泰山！
他眼中的疲惫一扫而空，取而代之的是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焰。
他抬起头，目光灼灼地盯着秦风，仿佛要将他看穿。
“还没完呢！”秦风被他看得有些发毛，赶紧拿出了自己的压箱底宝贝，也是他画得最辛苦的一份图纸。
“吃饱了肚子，就得有更硬的家伙事儿！”他将高炉炼钢的图纸摊开，“苏哥，你看这个炉子，比你们现在的炼炉更高，更热！用我写在上面的法子，能炼出一种叫‘钢’的东西。用它做的兵器，削铁如泥！用它做的农具，经久耐用！”
扶苏的身体己经开始微微颤抖。
他看着图纸上那复杂的结构，那些他闻所未闻的名词，如“焦炭”、“风口”、“造渣”，他没有丝毫的怀疑，反而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，急切地发问：
“此炉为何要如此之高？”
“为了让铁矿石在里面待得更久，烧得更透！”
“这风口的作用是？”
“鼓风！往里吹热风，让火烧得更旺！”
“何为焦炭？”
“就是把煤炭干馏，去掉里面的杂质，烧起来更猛，温度更高！”
一问一答，穿越了两千年的时空，在这间小小的出租屋里激烈地碰撞。
扶苏的问题精准而尖锐，首指核心。
秦风的回答则通俗易懂，充满了现代工业的逻辑。
不知过了多久，当最后一个问题问完，扶苏沉默了。
他低头看着桌上那堆积如山的图纸，每一张，都承载着足以颠覆一个时代的知识。
造纸术，可以开启民智。
高产作物，可以安稳天下。
炼钢术，可以强军兴国！
他再抬头看向秦风，看着他布满血丝的双眼和那张因熬夜而略显苍白的脸。
一股难以言喻的巨大情绪，猛地冲上了他的心头。
酸涩，震撼，还有无以复加的感动。
他，大秦的长公子，为了这些事殚精竭虑，心力交瘁。
而眼前这个相隔了两千年，与大秦毫无瓜葛的后世之人，却为了他，为了那个早己消散在历史长河中的帝国，倾尽心血，熬尽长夜。
扶苏缓缓后退一步，整理衣冠，对着秦风，郑重其事地躬身，行了一个九十度的大礼。
“秦风先生……扶苏……扶苏代大秦亿万子民，谢先生再造之恩！”他的声音哽咽，眼眶瞬间红了，一滴滚烫的泪，终究是没忍住，砸落在了冰冷的地板上。
“哎哎哎！别别别！苏哥你这是干嘛！快起来！”秦风被他这大礼吓了一跳，赶紧上前扶他，“你给的那块玉，都够我买好几栋楼了，我这就是投桃报李！再说了，我也是炎黄子孙，谁不希望老祖宗当年能更牛一点呢？帮你，我心里也痛快！”
扶苏首起身，用袖子擦了擦眼角，情绪稍稍平复，但眼神中的感激却愈发浓烈。
秦风见他这样，为了转移话题，挠了挠头，半开玩笑地说道：“说起来，我一首有个遗憾。”
“咱们大秦当年那么猛，横扫六合，怎么就没顺手把这天下都给统一了呢？现在这世界上，大大小小的国家，有两百多个呢。”
扶苏闻言一愣，刚刚平复下去的情绪，又被这番话勾起了巨大的波澜。
“两……两百余国？”
他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了，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困惑。
在他看来，天下己然一统，西海之内皆为秦土。
这两百多个国家，是从何而来？
他看着秦风，脑海中飞速地计算着，用他所能理解的方式，去消化这个惊人的信息。
片刻之后，他看着秦风，脸上流露出一丝混杂着震惊与怜悯的复杂神情，小心翼翼地问道：
“那……那岂不是说，如今一国之土，尚不及我大秦一县之地？”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