车轴碾过泥浆，庞大车队如披甲凶兽，撕开东荒死寂。晨雾在铅灰天幕下流淌，裹着草木腐殖的湿冷。
韩铁牛蒲扇大手揪住崽崽后脖领，像拎鸡崽拽到车队旁空地。一脚踹开碍事碎石。
“瞅准！小崽！”韩铁牛啐掉草茎，从后背皮套“咣当”抽出柄门板似的厚背砍刀！黝黑刀身爬满刮痕，刃口寒光瘆人。刀背厚逾两指！
“刀！不是娘们绣花针！耍的是骨子里的狠劲！”他声如闷鼓，身躯微沉，巨脚掌铁砧般踏进湿泥！腰背弓起如蓄势山峦！
“脚！钉子！扎泥里！生根！”
“腰！弓弦！绷死！”
“肩！轮轴！贯通！”
“眼！钉穿靶子！”
韩铁牛每吼一字，相应部位筋肉便坟起如铁疙瘩！猛吸一口气！全身劲道拧成一股！自脚底破土炸起，过膝，贯腰，沿铁脊首冲肩臂！那沉得吓人的开山刀竟发出沉闷凶啸！
“劈——！！”
轰——！
刀光如蛮熊挥臂！摧枯拉朽之力狠剁在事先摆好的半人高黑岩柱上！
咔嚓！轰隆！
没有切割！只有暴力碾碎！硬岩柱如朽木脆裂！刀落处豁开巨口！碎石暴雨迸溅！裂口深处翻出惨白石渣！
烟尘漫卷！刀身嗡嗡狂震！韩铁牛虬结的臂肌块块贲张！稳如生根铁桩！
“瞧见没？”他拄着震落石屑的刀，扭头看呆愣的崽崽。“刀是死铁！力气能贯透了，石头也当豆腐削！杵着不动？那叫死木头橛子！”
他踹崽崽屁股一脚：“挑把趁手的！照劈！五百刀！少一刀？滚车底啃泥巴！”
空地乱插着几柄厚重刀剑。
崽崽抿紧干裂嘴唇。目光刮过凶器，最终走到一柄刀背最厚、刃口最整、分量最沉的砍刀前。小手死攥刀柄，指节捏白，才将那凶物从泥里拔出。刀尖拖地犁出深沟。
他学韩铁牛架势，脚掌费力蹬开泥里碎石，深陷湿软泥浆。腰……僵硬绷紧。肩……刀沉得压骨！
眼珠死钉身前另一根黑岩柱！石面冷硬如铁！
《闻玄录》催至癫狂！肌束每丝震颤皆在感知！韩铁牛发力时那股低沉如龙的气血奔涌声在颅中回荡！
吸气！沉腰！肩臂炸力拽刀上举！
“哈——！”
吼声带破音！
砍刀被蛮力抡过头顶！携全身劲道与失衡重心，狠砸石柱！
铛——！
刺耳金铁炸响！火星乱迸！
刀头剁上硬岩！恐怖反震力顺刀身倒灌！如遭电击！双臂瞬麻剧痛！虎口撕裂！砍刀险些脱手崩飞！
石柱表面只留道白痕，崩落几粒石渣！
崽崽被巨力顶得连退三步，“噗通”跌坐冰湿泥地，脸煞白如纸！痛从手臂窜肩！
“噗！”几个围观佣兵憋不住嗤笑。
韩铁牛虎目一瞪！西周死寂。他踱到崽崽跟前，巨影笼罩。没骂，没扶。
“疼？”声如砂纸磨铁，“摔跤断骨哪样不疼？想不疼？就他娘把力气拧成铁索再砸出去！刚才那点劲？抖虱子？刀没飞算你骨头里埋着点狼性！起！十刀！”
十刀……
崽崽撑麻臂爬起。抹把脸上泥汗血点子。捡起甩泥里的沉刀。
这回……
不再单靠肩臂。脚掌再钉死泥浆！腰腹绷如满弓！臂上青筋蚯蚓暴突！眼如饿狼锁死猎物！
劈！
铛！
劈！
铛！
劈！
铛！
……
如铁匠学徒徒劳锤击生铁！每刀皆伴剧震与钻心麻痛！虎口裂开血线，混汗浸透糙木刀柄！臂至肩酸沉如灌铅！每抡一刀似拖拽千斤石锁！
跌倒！爬起！再劈！
七刀！八刀！九刀……
第十刀！
崽崽喉中炸出非人咆哮！全身骨血榨尽最后一丝力！人如疯兽扑柱！
铛轰——！！！
沉响中炸开脆音！一块巴掌大硬岩竟被这搏命斩击崩飞！
砍刀刃口卷起豁牙，石柱表面凹坑深陷，坑底蛛网白纹密布！
崽崽脱力拄刀，浑身筛糠般剧颤，喘息如破风箱，汗血浸透烂麻衣。眼前阵阵发黑。
“中！”韩铁牛踱到石柱旁，糙指摩过蛛网裂痕，又捏了捏崽崽抬不起的右臂筋肉，点头，“有点嚼骨头的牛犊子味了！明儿，教你用腰的巧劲！力气贯透了，劈石头也省刀刃！”他戳了戳卷刃的刀口，“自己吃饭的家伙！自己磨！磨不利索？下回劈你指头当柴烧！”
不远处车队己缓缓启动。宁烈武抱臂立于车辕，脸上刀疤在晨光里明灭。他瞥了眼泥地里拄刀喘息的瘦小身影，嘴角几不可察一抽，随即炸雷般喝令：
“龙渊！拔桩！走！”
重轮碾过湿泥。崽崽拖着抬不起的臂膀，默随车队烟尘。那把卷刃的沉刀插在腰间简陋皮套，随步伐一下下撞着大腿骨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