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染半岁时,染坊的屋檐下又挂起了红灯笼。江舒宁抱着裹成粽子似的小染站在门口,傅彦清蹲在地上用红纸剪窗花,剪刀在阳光下闪着银光。
“小染,看爸爸剪的‘福’字。”傅彦清把刚剪好的窗花贴在玻璃上,雪花从窗外飘进来,落在小染肉乎乎的手背上。孩子肉乎乎的手指动了动,竟本能地抓住了那片雪花——这是他人生第一次触碰冬天的温度。
“哇!”江舒宁惊喜地凑近,“他居然会抓雪花!”她轻轻捏了捏小染的小手,雪花在掌心里融化成水珠,“小染,这是冬天的礼物哦。”
傅彦清把儿子抱进怀里,用厚围巾裹住他的小脑袋:“以后每年冬天,我们都来接雪花好不好?等你会走了,爸爸陪你堆雪人;等你长大了,我们一起在染坊门口堆个最大的,刻上‘江小染到此一游’。”
“彦清,”江舒宁靠在他肩头笑,“你这是把小染当雪精灵养呢?”
“那也得是我家的雪精灵。”傅彦清低头吻了吻儿子软乎乎的脸颊,小染立刻皱着眉头打了个喷嚏,逗得两人笑作一团。
这时,江母提着保温桶推门进来:“哎呦,祖孙仨又在门口冻着呢!”她掀开桶盖,红枣桂圆粥的甜香立刻漫出来,“快进屋,我煮了酒酿圆子,小染该喝热乎的了。”
小染立刻张开小嘴,发出“咿呀”的欢呼。江母舀起一勺吹凉,喂进他嘴里,孩子满足地眯起眼睛,口水把围兜都洇湿了。傅老爷子举着个铜铃铛站在一旁:“我敲个铃铛,小染笑一个,奖励块桂花糕!”
“爷爷耍赖!”傅彦清戳了戳父亲的腰,“上次说好了,小染笑一次给块糖,您倒好,改成桂花糕了。”
“那能一样吗?”老爷子把铃铛摇得叮当响,“糖吃了蛀牙,桂花糕顶饱!”
小染被铃声逗得咯咯笑,小手抓住爷爷的胡须晃了晃。江舒宁赶紧掏出手机连拍,屏幕里全是祖孙俩歪歪扭扭的笑脸。“这张发朋友圈,配文就写‘小染的冬季限定快乐’。”她举着手机给傅彦清看。
傅彦清凑过去,指尖轻轻点了点屏幕上儿子的小酒窝:“再配一句——‘感谢爷爷牌桂花糕,成功解锁小染的笑声密码’。”
入春后,染坊的溪水涨了。江舒宁蹲在溪边洗蓝染布,小染坐在她旁边的草垫上,拿着根小树枝戳水玩。傅彦清站在上游,正和几个来学染布的大学生讲解“草木染的奥秘”。
“看这靛蓝,是从板蓝根里提取的。古人没有化学染料,就用身边的植物当颜色。”他拿起一把蓝草,在手里揉搓,“揉出汁后,加石灰水发酵,就能染出最天然的蓝色。”
学生们围在他身边,有的举着手机拍照,有的蹲下来看染缸里的水色变化。小染忽然扔了树枝,扑向爸爸的裤脚:“爸爸抱!”
傅彦清立刻蹲下来,把儿子架在脖子上:“小少爷驾到,染坊课堂暂停十分钟!”他扛着儿子在溪边转圈,小染的笑声惊飞了枝头的麻雀。江舒宁望着这一幕,忽然想起自己七岁时,奶奶也是这样抱着她在溪边玩水的。原来有些温暖,真的会像溪水一样,一代一代流进心里。
“舒宁姐!”学染布的女大学生举着块染坏的布跑过来,“您看这块,怎么染出来是花的?”
江舒宁接过布,指腹着布面的纹路:“这是‘冰裂纹’,是染缸里的水温不均造成的。不过别担心,这叫‘天工痕’,反而更有手作的感觉。”她转头对傅彦清说,“彦清,你记不记得?去年我们染坏的那批方巾,后来做成拼布毯,被博物馆收了。”
“当然记得。”傅彦清把儿子放下来,小染立刻又扑向妈妈的染缸,“那时候你说,‘坏布也能变宝贝’,现在倒成了咱们的招牌。”
江舒宁笑着把儿子抱起来,让他摸了摸染缸里的靛蓝:“小染,你看这水,像不像天空掉进了染缸?等你长大了,也要学会和这些颜色做朋友哦。”
小染似懂非懂地眨着眼睛,伸手拍了拍水面,溅起的水花打湿了妈妈的衣襟。傅彦清赶紧掏出手帕给她擦,指尖却在碰到她肩膀时顿住——那里有块淡粉色的疤,是去年冬天为了帮他捡设计稿,被碎瓷片划的。
“还疼吗?”他声音发哑。
“不疼了。”江舒宁握住他的手,按在自己心口,“这里疼过,但现在只有暖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