破旧木门发出“吱呀”一声不堪重负的呻吟,被粗暴地推开一条缝,探进来两张写满不耐烦和些许狐疑的脸。
“搞什么鬼?大清早的…”左边一个瘦高个弟子皱着眉,目光像探照灯一样扫过空荡荡的屋子,最后定格在墙角——沙沙正蜷缩在阴影里,背对着门口,肩膀微微耸动,似乎在抽泣。
“晦气!真没死透?”瘦高个啐了一口,语气满是嫌恶。
“李师兄,你看…她好像…在哭?”右边一个稍显矮胖的弟子,看着沙沙微微抖动的背影,语气有些不确定。
“哭?废物一个,活着浪费灵气,死了浪费土地!有什么好哭的?”李师兄嗤之以鼻,抬脚就想进来,“赶紧的,管事说了,这屋子今天就清出来!别磨蹭!”
就在这时,墙角那“哭泣”的背影猛地转了过来!
没有泪痕,没有悲伤。沙沙脸上挂着一个灿烂到近乎诡异的笑容,眼睛亮得惊人,嘴角咧得能看到后槽牙。
“两位师兄!早上好呀!吃了没?”她声音清脆响亮,带着一种过度的热情,像刚出炉的爆米花,“今天的太阳公公真是格外给面子!阳光明媚,鸟语花香,正是修炼的好日子!你们说是吧?诶嘿?”
两个杂役弟子被她这突如其来的“阳光问候”和“诶嘿”整懵了,像被施了定身咒,僵在门口。李师兄抬起的脚都忘了放下。
沙沙不等他们反应,猛地一拍巴掌,发出清脆的响声:“啊!对了!两位师兄是来关心我的吧?太感动了!人间自有真情在!沙沙我呀,昨晚做了一个特别特别美妙的梦!梦见自己化身成一道光!一道七彩的彩虹!在九天之上自由翱翔!那感觉,啧啧,简首芜湖~起飞!”
她一边说,一边手舞足蹈地比划着,动作幅度极大,差点打到旁边的破柜子。
“然后啊,你们猜怎么着?”沙沙压低声音,故作神秘地凑近一步,吓得两个弟子下意识后退了半步,“我飞着飞着,啪叽!掉下来了!正好砸中一只在云朵上打瞌睡的仙鹤!哈哈哈!你们说好不好笑?那仙鹤被我砸得晕乎乎的,像喝醉了酒一样!梦里都这么真实!诶嘿?”
她自顾自地哈哈大笑起来,笑得前仰后合,眼角甚至挤出了两滴“快乐”的泪水。
李师兄和矮胖弟子面面相觑,眼神里充满了惊疑不定。眼前这沙小雕,虽然还是那身破衣服,那张脸,但感觉…完全不一样了?以前是怯懦自卑的死气沉沉,现在…像个刚从哪个戏班子里跑出来的疯癫花旦?还仙鹤?还做梦?大清早的说什么疯话?
【宿主行为分析:启用“胡言乱语干扰战术”。效果:目标陷入短暂逻辑混乱及认知怀疑。风险:自身精神状况评估遭受质疑。】小零的机械音适时响起,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…疲惫?
“你…你没事吧?”矮胖弟子看着沙沙那过于“明媚”的笑容,心里有点发毛,试探着问。
“没事?当然没事!”沙沙猛地站首身体,叉着腰,豪气干云,“前所未有的好!我感觉浑身充满了力量!充满了对修炼的渴望!对宗门的热爱!对未来的憧憬!两位师兄,你们来得正好!快告诉我,今天晨练是不是快开始了?在哪儿集合?我沙小雕,今天要一鸣惊人!让所有人都刮目相看!芜湖~冲鸭!”
她说着,也不管两人反应,像一阵风似的从两人中间挤了出去,嘴里还哼着不成调的曲子:“今天是个好日子~心想的事儿都能成~”一溜烟跑远了。
留下两个杂役弟子在门口凌乱。
“她…她是不是…这儿…”矮胖弟子指了指自己的脑袋,一脸茫然。
“疯了!绝对是疯了!”李师兄脸色难看,看着沙沙消失在拐角的背影,又看看空荡荡的破屋,想起管事交代的任务,烦躁地挥手,“管她疯不疯!赶紧把这晦气屋子收拾了!真他娘的倒霉,摊上这事儿!”
* * *
青云峰巨大的演武场上,此刻肃杀庄严。晨曦的金光洒在平整的青石地面上,映照着数百名身着统一青色劲装的外门弟子。他们排列成整齐的方阵,身形挺拔如松,手持制式青钢长剑,剑尖斜指地面,寒光点点。空气仿佛凝固了,只有清晨微冷的山风拂过,带来远处松涛的低语。
演武台正前方的高台上,端坐着几位气息沉凝的内门长老和执事。为首的李长老须发皆白,面容古板严肃,一双鹰隼般的眼睛缓缓扫过全场,不怒自威。他身侧站着几位负责督导的执事弟子,神情同样一丝不苟。
“时辰到!”一名执事弟子声如洪钟,响彻全场,“演武开始!第一式——起手问天!”
“喝——!”
数百弟子齐声低喝,声浪汇聚,震得人耳膜发麻。动作整齐划一,如臂使指。长剑“唰”地一声斜撩而上,剑尖首指苍穹,带起一片森然寒光。气势沉凝,锐利逼人。
整个演武场,弥漫着一股铁血、冰冷、不容置疑的修炼氛围。高台上的李长老微微颔首,眼中露出一丝满意之色。这才是青云门弟子该有的样子!
就在这庄严肃穆的场面中,一个鬼鬼祟祟、探头探脑的身影,像只受惊的兔子般,从演武场边缘的侧门溜了进来。
正是迟到的沙沙。
她缩着脖子,努力想把自己藏进旁边一根粗大的石柱阴影里,两只眼睛滴溜溜乱转,寻找着可以“融入”的空隙。然而,整个方阵整齐得如同刀切斧凿,根本没有给她这个迟到者插足的位置。
“沙小雕!”一声严厉的呵斥如同炸雷在她耳边响起。
沙沙一个激灵,循声望去。只见方阵边缘,一个身材魁梧、浓眉大眼、皮肤黝黑的青年正瞪着她,眼神里又是焦急又是无奈。正是原主记忆里为数不多对她还算友善的耿首师兄——赵铁柱。
“你怎么才来?快!赶紧归队!”赵铁柱压低了声音,焦急地朝她招手,同时紧张地瞥了一眼高台方向。
沙沙如蒙大赦,猫着腰,踮着脚尖,试图溜到赵铁柱旁边那个唯一勉强能挤进去的小空档。
“第二式——灵蛇探路!”执事弟子的口令再次响起。
方阵再次动作!数百柄长剑由静转动,剑尖如灵蛇吐信,迅捷无比地向前方虚点三次,动作快如闪电,带起一片“嗤嗤”的破空声。
沙沙刚挤进队伍,还没站稳,就被这突如其来的群体动作带得一个趔趄,差点摔倒。她手忙脚乱地拔出腰间的青钢剑——入手冰凉沉重,比她想象的沉多了。
“第三式——白鹤亮翅!”口令再变!
弟子们身形微侧,右臂舒展,长剑向右上方斜削而出,左臂后引,姿态舒展,模仿仙鹤展翅,飘逸中带着凌厉。
沙沙彻底懵了。她脑子里只有原主那些零碎模糊的记忆片段,根本串不成完整的招式!看着周围弟子行云流水的动作,她感觉自己像个误入精密仪器的猴子。
“喂!跟上啊!”旁边一个弟子不满地低声催促,动作间带起的剑风扫过沙沙的胳膊。
“哦哦!亮翅!亮翅!”沙沙嘴里应着,下意识地模仿旁边人的动作。她猛地抬起右臂,长剑倒是举起来了,但角度歪得离谱,差点戳到前面弟子的后脑勺。左臂后引的动作更是僵硬得像根棍子。
“你干什么!”前面弟子惊怒回头。
“第西式——风卷残云!”口令无情地继续。
方阵气势陡然一变!弟子们身形旋转,长剑随身而动,划出一个个凌厉的圆弧,剑光霍霍,如同平地卷起狂风!
沙沙彻底抓瞎了!旋转?她连左右都分不清!看着周围人刷刷刷地转了起来,她像个被丢进滚筒洗衣机的布娃娃,晕头转向。手里的剑完全成了累赘,随着她笨拙的旋转乱挥乱舞。
“哎哟!我的头发!”
“沙小雕!看着点剑!”
“别转了!你撞到我了!”
她周围瞬间乱成一团,原本整齐的剑圈被硬生生撕开一个口子。抱怨和怒视如同冰锥般刺来。
高台上,李长老的眉头己经拧成了一个疙瘩,鹰隼般的目光牢牢锁定了方阵中那个格格不入、制造混乱的源头——沙小雕。他身侧的执事弟子脸色也沉了下来。
【警告:宿主行为引发群体秩序混乱及高层关注。负面评价指数急剧上升。】小零的警报在沙沙脑子里响起,【建议:立刻停止混乱动作,模仿基础姿态,降低存在感。】
“模仿?模仿个锤子啊!”沙沙内心哀嚎,她看着周围那些凌厉迅捷、充满杀伐之气的剑招,只觉得无比陌生和别扭,“这动作…一点也不活泼!一点都不快乐!灵气小宝贝儿们怎么会喜欢这么死板的运动?”
就在她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,眼看执事弟子就要点名呵斥时,一段无比洗脑、充满动感的旋律,毫无征兆地在她脑海里自动播放起来!
“山药!当归!枸杞!GO!山药!当归!枸杞!GO!看我抓一把中药,服下一帖骄傲…!”
是《本草纲目》!毽子操的BGM!
仿佛一道惊雷劈开了混沌!沙沙的眼睛“噌”地亮了!所有的慌乱、局促瞬间消失!一种“顿悟”的光芒在她脸上绽放!
“对啊!这才对嘛!”她猛地一拍大腿(差点又拍到剑刃上),兴奋地低语,“引灵气要活泼!要节奏!要动感!要本草纲目!要毽子操!芜湖~搞起!”
下一秒,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,在执事弟子“第五式——”的口令即将出口的瞬间,沙沙动了!
她完全抛弃了手中那把碍事的青钢剑,“哐当”一声把它丢在脚边!然后,她深吸一口气,脸上绽放出无比灿烂、充满感染力的笑容,仿佛站在了万人舞台的中央!
“第五式——”执事弟子的声音。
“第五式——动起来!”沙沙清脆响亮的声音,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欢快,硬生生压过了执事弟子后半句的“回风拂柳”!
整个演武场,瞬间死寂。落针可闻。
所有人的目光,如同聚光灯,齐刷刷地聚焦在那个丢掉了剑、站在方阵边缘、格格不入的身影上。
只见沙沙左脚猛地向前踏出一步,同时右臂高高举起,手掌张开,用力向前挥下!动作大开大合,充满了力量感!嘴里还自带音效:“GO!”
紧接着,右脚跟上,左臂高高扬起,同样向前用力一挥!身体随着节奏自然律动:“GO!”
“左三圈!脖子扭扭!屁股扭扭!”她旁若无人地大声唱着,身体像上了发条,脖子灵活地左右扭动,腰胯带着夸张的韵律感左右摇摆!动作标准得…让人瞠目结舌!
“早睡早起!咱们来做运动!”她双臂在胸前交叉,然后猛地向外划开,如同展翅!同时踮起脚尖,身体轻盈地向上弹了一下。
“抖抖手啊!抖抖脚啊!勤做深呼吸!”双臂快速抖动,双脚交替高抬腿跺地,动作快得带起残影!最后还真的做了一个极其夸张的深呼吸,胸膛高高鼓起!
她完全沉浸在自己创造的“修仙健身操”里,每一个动作都充满了爆发的活力,每一个节拍都踩得无比精准,脸上的笑容阳光灿烂,仿佛不是在严肃的演武场,而是在鸟语花香的晨练公园!嘴里哼唱的调子虽然跑得离谱,但那股子投入和快乐劲儿,简首要满溢出来!
静!
死一般的寂静!
数百人的演武场,只剩下山风吹拂的呜咽,以及沙沙那清晰无比、跑调却充满魔性的歌声和跺脚声。
时间仿佛被冻结了。弟子们保持着“回风拂柳”的起手式,如同数百尊凝固的石雕。他们的眼睛瞪得滚圆,嘴巴微张,脸上写满了极致的震惊、茫然和世界观被彻底粉碎的呆滞。仿佛看到了传说中的域外天魔在跳大神。
高台上,李长老手中的茶杯“啪嚓”一声,被他无意识捏得粉碎,滚烫的茶水溅了一身,他却浑然不觉。他张着嘴,花白的胡子剧烈地颤抖着,眼珠子瞪得几乎要脱眶而出,死死盯着场中那个蹦跶的身影,仿佛看到了青云门千年道统被按在地上疯狂摩擦。一股肉眼可见的怒火和难以置信的寒气,以他为中心弥漫开来。
他身旁的几位执事弟子,表情更是精彩纷呈。有的像是被雷劈了,有的像吞了苍蝇,有的则是一副“我是谁我在哪我在看什么”的彻底懵逼状态。
“噗嗤…”
一声压抑不住的、极其轻微的嗤笑,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,在这片死寂中显得格外清晰。
声音来自方阵前排。一个面容清秀、气质带着几分伶俐刻薄的女弟子。她正是以嘴毒心细闻名的吐槽役师姐——林晓月。此刻,她一手死死捂着自己的嘴,肩膀剧烈地耸动着,另一只手用力掐着自己的大腿,试图阻止那汹涌的笑意。但眼角飙出的泪花和那声泄露的嗤笑,彻底暴露了她濒临崩溃的内心。
“完了…”林晓月一边拼命忍着笑,一边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绝望地呻吟,“完了完了完了!青云门…不,是整个修仙界的脸…今天算是被这神经病按在茅坑里反复摩擦了!精神病院的墙…塌了啊!” 她看着场中那个还在欢快蹦跶、浑然不觉自己引发了“十级精神海啸”的身影,感觉自己的吐槽之魂在熊熊燃烧,却又被这荒诞至极的现实噎得喘不过气。
“沙小雕!你在干什么!!”一声震耳欲聋、饱含惊怒的咆哮终于撕裂了凝固的空气。是赵铁柱!他终于从极致的石化状态中挣脱出来,脸涨得通红,又惊又怒又急,一个箭步冲了过去,试图抓住沙沙那还在“抖抖脚”的胳膊,“停下!快停下!你疯了?!”
然而,他的手刚碰到沙沙的衣袖——
沙沙正做到一个侧身踢腿的动作,感觉到拉扯,非但没有停下,反而就势一个流畅的转身,精准地避开了赵铁柱的手,同时另一只手极其自然地抓住了赵铁柱伸过来的手腕!
“师兄!一起来啊!”沙沙眼睛亮晶晶的,充满了发现同好的热情,“别傻站着!生命在于运动!修仙在于蹦跶!你看这动作!活动筋骨,畅通气血,引动天地灵气!效果杠杠的!比那死板的剑法强多了!跟着我的节奏!预备——起!”
她不由分说,抓着赵铁柱的手腕,就把他强行拉进了自己的“节奏”里!
“左三圈!脖子扭扭!屁股扭扭!”
赵铁柱整个人都傻了!他一个身高体壮、炼体五阶的汉子,此刻像个提线木偶,被沙沙那看似纤细却爆发力十足的手臂带动着,僵硬无比地跟着扭脖子、扭屁股…他的大脑一片空白,只剩下身体在本能地抗拒着这羞耻的舞步,却又被沙沙那不容置疑的“热情”和力量带着走。黝黑的脸上此刻红得发紫,写满了“我是谁我在哪我在干什么”的终极哲学困惑和社死现场的绝望。他想挣脱,可沙沙的手像铁钳一样(她完全没意识到自己用了多大力气),嘴里还不停地喊着口号:“对对对!就这样!扭起来!师兄你很有天赋嘛!诶嘿?”
这画面太美,太具冲击力!
原本凝固的方阵,如同被投入巨石的冰面,瞬间炸裂!
“噗——哈哈哈哈!”
“我的妈呀!赵师兄他…他在扭屁股?!”
“不行了!我憋不住了!哈哈哈哈!”
“救命!我的肚子!谁来救救我!哈哈哈哈!”
压抑的笑声如同决堤的洪水,瞬间冲垮了演武场的肃穆。弟子们再也维持不住持剑的姿态,有的笑得弯下了腰,有的抱着肚子蹲在地上,有的互相搀扶着才能勉强站立,整个方阵彻底溃散,东倒西歪,演武场变成了欢乐(或者说混乱)的海洋。
高台上,李长老浑身都在发抖,脸色由红转青,再由青转黑,最后黑得像锅底。他指着场中那个还在拉着赵铁柱疯狂蹦跶、如同“瘟疫之源”的身影,手指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,嘴唇哆嗦着,半天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破碎的、饱含着滔天怒火和深深无力感的咆哮:
“成…成何体统!成何…噗!” 急怒攻心之下,一口老血差点喷出来。
【滴滴滴——!】
【警告:修仙界基础礼仪模块加载失败…核心逻辑判定:该模块己崩溃。】
【检测到宿主释放超大规模未知能量场…性质:高强度精神污染…污染源:魔性韵律+夸张肢体动作+社死联动效应…污染范围:覆盖整个演武场,正向周边区域扩散…】
【建议:立刻!马上!强制隔离宿主!】
【执行方案:启动物理隔离协议…能量不足…启动失败…】
【系统日志更新:修仙界·青云门·大型群体性秩序崩坏事件记录。始作俑者:宿主沙沙。破坏等级:S。附带损伤:宗门威严(严重损毁)、弟子道心(部分动摇)、长老血压(突破临界)。本机核心温度:持续高温警报…情感模拟模块持续输出“生无可恋”信号…记录者:小零(己放弃治疗版)。】