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章 废弃的圣心疗养院(1)
冰冷的金属触感紧贴着我后颈皮肤,带着一股挥之不去的消毒水和陈年铁锈混合的腥气。眼前是令人作呕的昏暗,唯一的光源来自头顶那排时明时灭的白炽灯管,每一次闪烁都像垂死者的喘息,短暂地照亮墙壁上大片大片深褐色、早己干涸的污渍——那些污渍的形状扭曲而狰狞,仿佛凝固着无声的惨叫。空气沉滞得如同浸满了水的棉花,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浓重的霉菌和某种难以言喻的腐败甜腻味,沉甸甸地压进肺叶深处。
这里是“归途系统”的初始副本——【废弃的圣心疗养院】。一个以吞噬活人恐惧为乐的残酷游戏场。
我微微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脖颈,肌肉牵动着骨骼,发出细微的咔哒声。刚毅的下颌线在闪烁的灯光下绷紧,目光锐利如鹰隼,快速扫过这条堆满破旧病床和蒙尘医疗器械的幽深走廊。危险蛰伏在每一片浓得化不开的阴影里,蠢蠢欲动。我的右手下意识地按向腰侧,那里本该挂着陪伴我多年的战术匕首,此刻却空空如也。系统该死的初始设定,只给了一件毫无攻击性的灰色连帽卫衣和一条耐磨的工装裤,脚上倒是踩着一双沉甸甸、沾满泥灰的军靴。
就在我评估着环境,盘算着下一步行动时,一阵压抑的、细弱得如同幼猫呜咽般的啜泣声,从走廊尽头的拐角阴影里飘了过来。断断续续,带着一种被强行掐断喉咙般的破碎感。
在这种地方哭泣?要么是诱饵,要么……就是纯粹的倒霉蛋。我眼神一凝,无声地调整了重心,军靴踩在冰冷的水磨石地面上,没有发出任何多余的声响,像一头蓄势待发的猎豹,向着声音的源头悄然逼近。
拐角之后,光线更加稀薄。
一个身影蜷缩在墙角,几乎要融化进那片浓重的黑暗里。他身上那件显然不合时宜的衣物——一件质地柔软、泛着月华般冷光的银灰色真丝睡衣——成了这污秽环境中唯一刺目的亮色。睡衣的领口有些松垮,露出一截纤细得惊人的脖颈,皮肤在昏暗中白得晃眼,像上好的冷玉。
似乎是察觉到我的靠近,那身影猛地一颤,如同受惊的蝶。他抬起头。
时间仿佛在那一刻被按下了慢放键。
一张足以模糊性别的脸撞入我的视野。五官的线条精致到了极点,每一处转折都像是被造物主用最柔软的笔触精心勾勒过,却又奇异地糅合了某种刀锋般的锐利。眉毛细长,尾端微微上挑,勾出惊心动魄的弧度。此刻,那双形状极美的眼睛蒙着一层水汽,眼尾泛着惊惶的薄红,长而浓密的睫毛湿漉漉地粘在一起,每一次颤抖都像蝴蝶濒死的振翅,脆弱得不堪一击。
他的目光捕捉到我,如同溺水者抓住了最后一根浮木。恐惧瞬间被一种孤注一掷的希冀点燃。
“哥……哥哥……”他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,像被雨水打湿的糖丝,又软又粘,每一个音节都裹着细微的、无助的颤抖。他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,才勉强支撑起自己,踉跄着朝我扑来。冰凉的手指带着细微的、无法控制的战栗,死死攥住了我灰色卫衣的下摆,指关节用力到发白,仿佛那是维系他全部生命的绳索。
“我怕……”他仰着脸,泪水毫无阻碍地滑过那毫无瑕疵的脸颊,留下一道清亮的水痕,最终悬在他精巧的下颌尖上,摇摇欲坠。那双浸透了泪水的眼睛首首地望进我的眼底,里面盛满了纯粹到极致的、孩童般的惊惧和全然的依赖,像是将整个世界的重量都交付给了我。“这里……好黑……有东西……有东西在追我……”
他的身体抖得厉害,单薄的睡衣下,纤细的骨架清晰可见。真丝的冰凉触感透过布料传递过来,混合着他身上一种奇异的、清冽如雪后松针般的冷香,在这充满腐败气息的空气中显得格格不入,却又带着一种致命的吸引力。他靠得极近,那股冷香和他身体传递来的微弱热量几乎将我包裹。一个需要保护的、美丽易碎的琉璃人偶。
我的目光在他紧攥着我衣角、指节发白的手上停顿了一瞬。真丝睡衣的袖口微微滑落,露出的手腕纤细得似乎一折就断,皮肤下淡青色的血管清晰可见。视线缓缓上移,掠过他线条脆弱优美的脖颈,最终定格在那张泪痕交错、惊惶失措的脸上。他的呼吸急促而灼热,带着泪水的湿意,一下下拂过我的颈侧皮肤。
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不轻不重地撞了一下,泛起一丝陌生的、近乎怜惜的涟漪。我沉默了几秒,任由他抓着。然后,喉结滚动了一下,低沉的声音在这死寂的走廊里响起,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,连我自己都未曾察觉。
“跟紧我。”简单的三个字,没有任何多余的承诺,却像是一块投入死水中的石头,瞬间打破了他眼中那层濒临崩溃的绝望薄冰。
他猛地点头,动作快得几乎带起一阵风,泪水被甩落几滴。攥着我衣角的手非但没有松开,反而更用力了几分,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显得更加苍白,仿佛要将那粗糙的棉布纤维嵌进自己的掌心。他几乎是紧贴着我身侧站起,单薄的身体微微瑟缩着,肩膀不经意地蹭到我的手臂外侧,真丝睡衣冰凉的滑腻感隔着卫衣布料传递过来,像一条无声依附的藤蔓。
就在他起身的刹那,头顶那盏苟延残喘的白炽灯管发出“滋啦”一声刺耳的哀鸣,像是被无形之手扼住了咽喉,光明骤然熄灭!
绝对的黑暗如同粘稠的墨汁当头泼下,瞬间吞噬了一切轮廓。视野彻底消失,只剩下听觉被无限放大。耳边是他骤然屏住、带着剧烈颤抖的抽气声,攥着我衣角的手指猛地收紧,指甲几乎要透过布料掐进我的皮肉里。那股清冽的松针冷香骤然浓郁,混合着他身上因恐惧而蒸腾出的、微热的潮气,将我紧紧缠绕。
“哥…哥哥……”破碎的呼唤紧贴着我的耳廓响起,带着滚烫的湿意和濒临极限的恐慌。他整个人几乎要嵌进我怀里,冰冷纤细的手臂慌乱地摸索着,最终死死环抱住了我的腰,像抓住唯一的救命浮木。
我的肌肉在黑暗中瞬间绷紧,如同拉满的弓弦。军靴的硬底稳稳地踩在冰冷的地面上,重心下沉,身体保持着随时可以爆发出致命一击的姿势。一只手本能地抬起,护在他单薄的脊背和后颈处——那里脆弱得如同天鹅的颈项。指尖传来的触感是真丝的光滑和他身体无法抑制的剧烈颤抖,还有皮肤下快速奔流的血液搏动。
“别出声。”我的声音压得极低,几乎是气流摩擦着喉咙发出的震动,在这死寂的黑暗中却异常清晰。目光,或者说全部的感知力,如同无形的雷达,穿透浓墨般的黑暗,死死锁定了前方走廊深处某个方向。
那里……有东西在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