肋骨。
那一瞬间,顶着齐昀景灼灼的视线,卫星河只觉得自已如同是眼前这个“造物者”的肋骨,生于她的意愿,死于她的意愿。
毛骨悚然。
手机正一动不动地被攥在手掌里,但卫星河知道,屏幕上正亮着自行出现的白屏,白屏上是“作者”——或者说齐昀景打出来的字。
她当着卫星河的面,抢过她的手机,把屏幕怼在她面前,让她清楚地看见了那见鬼一样的白屏是怎么凭空出现的,又是怎么一个字一个字把齐昀景想说的话打给卫星河看的。
简直跟什么高科技一样吓人。
齐昀景满口只说要她一定拿奖,反而让卫星河自已那股要强劲儿被满腔疑惑给逼退了些许。比起渴望齐昀景给她描绘的美好未来,她现在更觉得眼前的人、眼前的事荒谬得让她无暇产生贪念。
她自认并不是个原则性非常之强的人。假如是她自已发现了可以通过穿越获得拿奖作品的漏洞,没有人可以发现这一秘密,且这样似作弊又非作弊的“时空悖论”又可以一定程度上让道德自圆其说,那么她也不敢打包票,说自已绝对不会有任何一瞬间产生走捷径的想法。
但是现在,这条捷径被人摆在了她面前,反而像是“空城计”一样看上去布满陷阱。况且,人都是只有在独自享有秘密时才最容易降低底线。但现在,不清不楚的“灰暗地带”被揭开遮羞布暴露在两个人眼皮底下,羞耻心和自尊心就会让人不太容易越过自已的原则了。
因此,她并没有答应齐昀景,只是含含糊糊地应付了过去,自已失魂落魄地走在深夜街头,想要通过吹冷风让自已冷静下来。
孙伏这两天出差,孙牧新家也正好快收拾完了。因此,卫星河回家的时候,正好看见孙牧在收拾东西。
“你现在就要走?都晚上了。”
孙牧回头看见她回来,回答道:“哦,没有。就是提前收拾一下。但也快了,不是明天就是后天。”
他随手把刚装好的背包扔在一边,一屁股坐到了沙发上。
最近卫星河有点忙,没怎么跟孙牧碰见。现在骤然同处一室,那不久之前偶然摩擦而生的暧昧之感就瞬间袭上心头。
卫星河犹记得,孙牧似乎对自已的态度很奇怪,只是当时没空细想,现在重又翻上心头,感觉颇为奇异。
孙牧察觉到了她的视线,问她:“怎么了?”
她犹豫了一下,最终只是摇摇头,“你哥还没回来吗?”
本来还一脸期待的孙牧听见了“你哥”两个字,瞬间熄火了,恹恹道:“不知道,还没回来。”
孙伏工作很忙,回家从来都是没有一定时间的。不过他无论回或者不回家都会提前跟卫星河打招呼,只不过卫星河不一定每次都有时间去查看。
她检查了一下自已的手机,一边翻找孙伏的消息一边随口问了孙牧几句。
“你新家在哪?离这远吗?”
孙牧一一回答,眼神却并不安分,总是时不时挑起眼尾扫过卫星河的身影。
卫星河:“嗯,挺好的,离学校近也方便点。”
回到了家里,看到了活人,什么典当行、白屏、作者、女主之类奇幻的东西就仿佛白日梦一样不真实起来,也暂时麻痹掉了卫星河紧绷的神经。
算了,先休息,不去想了。
卫星河叹了口气,低头忙着给孙伏回消息,并没有注意看孙牧。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,孙牧已经不知何时靠了过来,歪头看了眼她的手机屏幕。
她下意识扣过手机,并不想给别人看自已的聊天内容。
“我哥啊?”
孙牧收回目光。
“他跟你说什么时候回来了吗?”
卫星河以为他就是想知道孙伏的动向,所以如实回答:“还不确定,他说今晚有事。”
孙牧看了眼表。
“我哥就是这样,总是逮不到人影。你敢相信?我给他打电话他很多次都不接,就是因为在开会在忙。”
他摇摇头,“要不是我平时总来他家里待一会儿,他这房子都不如直接租出去来得方便。”
卫星河回想了一下,“还好吧,他去哪儿都会跟我说。”
孙牧似乎有些意外。
“是吗?”
他若有若无地扫过卫星河。
“我哥还有这么听话的时候?稀奇啊,我从小到大都没见过。”
卫星河笑着问他:“你小时候他管你很严啊?”
孙牧闻言一下子凑过来了,“那可不吗?比我爸还吓人,动不动就说我不务正业。我老早就想着,一定得等他找个厉害点的嫂子,看他还狂不狂。”
这一番话把卫星河逗笑了。虽然她跟孙牧只是在谈恋爱,但想起孙牧一口一个“嫂子”地叫自已,卫星河便忍不住问了句:“那我算厉害吗?”
听了这句话,原本还跟着乐的孙牧缓缓收起了笑容。他大大咧咧地坐在地板上,宽厚的腰背往沙发边一靠,仰头看着坐在沙发上的卫星河。
“你……你当然厉害了。你看,我哥这不是让你管得服服帖帖的吗?”
卫星河摇摇头。
“我可没要管他。”
孙牧:“那是他自已乐意的?那不是更厉害了吗?”
卫星河:“那是你哥自已闲的。”
“也不是。”孙牧反驳道,“其实我挺能理解我哥的。”
卫星河抬眼看向他。
孙牧的侧脸线条分明,鼻梁高耸。他半耷拉着眼睛,声音在灯光下显得懒洋洋的。
“我们家吧,可能就是遗传。我妈就是个特别厉害的人,把我爸管得明明白白的。我跟我哥虽然看着长相性格都不太一样,但其实骨子里很多东西都很类似,都遗传我爸,看见聪明厉害有主意的女生就走不动道,被媳妇管着才舒服。真的,你别笑,我要是有对象,我包管比我哥现在还怂。”
听到这儿,卫星河本来想笑他一下的。可是当她对上孙牧的眼睛,无端端被其中的热度烫了一下。
霎时间,空气静止了。
孙牧屈着长腿,半仰着头若有若无地看着卫星河,时不时舔舔嘴唇,看上去又期待又不安。
躁动的……不安。
“怎么了?嫂子?”
他笑了声,“不信吗?我说的是实话。”
卫星河避开了他的目光。
“你谈谈就知道了,光说有什么用。”
孙牧:“我……我也想。”
他垂下眼睛沉思片刻,才问:“嫂子想让我去找个人谈恋爱试试?”
“这话说的……是谈恋爱,又不是菜市场买萝卜,哪能找个人就行?认真点吧。”
孙牧点点头。
“我知道。”
“你知道什么了?”
“嫂子这不是教育我了吗?我都记在心里,以后都照办。”
他重复道:“全都听……嫂子的话。”
静止。
酥麻。
卫星河刻意低头没去看他,但这一瞬间,孙牧克制又躁动的语气、眼神还是迅速裹挟了她周身的空气,让这股炙热的情感热流触到了她的心头。
是不必言明的暧昧。
卫星河闭了闭眼,暗中叹了一下自已薄弱的自制力。
“听我的干嘛?你……自已看着办吧。”
孙牧没有卫星河、齐崇年这类人敏锐聪明,但他最是个敢想敢做敢随着下意识的感觉走的人。他摸不透卫星河的想法,只是凭直觉能摸得到卫星河给他开放的边界有多少。所以一旦发觉卫星河的纵容,他就会像个半大小子一样毫无自控力地蹬鼻子上脸。
他的手无意识地摸索着沙发边缘,眼底的温度愈积愈炽。
他即将离开这里,这样近距离与卫星河相处的机会不会再有那么多了。这段时间以来的渴望与愧疚、离别的不舍以及齐崇年指责他的种种话语几乎将他撕扯成两半。
“嫂子。”
他竟没发觉自已的嗓子发出了声音。
“你想知道我想找个什么样的女朋友吗?”
“砰——”
窗外玻璃被撞击发出的声音插入了这段对话,仿佛杳杳山鸣钟一样惊醒了卫星河。
她猛地抬头,才发现外面不知何时已经下起了雨夹雪,糟糕的天气里还夹杂着冰雹打在窗子上,发出清脆的撞击声。
孙牧伸脖子看了一眼。
“下雨了?还是下雪了?”
卫星河保持着看向窗外的动作没说话。
孙牧凑过来,“嫂子?”
他仿佛带着热度辐射一样,尚未完全靠近,就已经让卫星河感觉到滚烫的空气了。
她下意识向后躲了一下,内心还未捋清楚情感与道德的边界故而还不知眼下如何处理,只是下意识拿眼尾飞了孙牧一眼。
本来见她躲避,孙牧还满心失望。现在又被嗔了一眼,他反而一下子被瞪精神了,更加激动地凑过来。
“星星姐——”
“下雨了,是下雨了。”
卫星河“唰”地一下站起来,让孙牧扑了个空。
“下雨了,有点冷,我先上楼了。”
她其实也没看清外面下的是什么,明明室内恒温却还是匆匆转身上楼。
一步步上楼的动作不知为何感觉尤其漫长,长到卫星河开始有空梳理自已究竟陷入了一个什么样的境地。
她男朋友的弟弟,亲弟弟,对自已释放出了明显的、带着暧昧的好感。
无论这份好感是出于什么原因,她扪心自问,都没有办法拍着胸脯说自已没有一丁点动摇。
走到拐角之际,卫星河没忍住回头看了一眼,正对上孙牧直勾勾的眼神。她立即回头,加快脚步消失在了走廊尽头。
孙牧……
卫星河咬着牙摇了摇头。
要不是第二个——不,在下部小说里曾跟他短暂谈过一段,她现在也不会这么扛不住诱惑。
啧,一波未平一波又起。
难办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