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坟包里的阴气一颤,随即一道带着无尽悲苦的意念断断续续地传了过来:
“上仙……老太君……奴家……奴家名叫柳三娘……呜呜……奴家不是存心要害人的……只是……只是死得太冤,怨气难平……”
“柳三娘?”
马厉心里头嘀咕了一句,这名字听着倒像是个女的。
他面上不动声色,沉声道:
“有何冤屈,速速道来!若有半句虚言,休怪我手下无情!”
他这话虽是学着祖太奶的口气,但心里头却也多了几分郑重。
这可是他头一回正儿八经地要“收编”一个鬼魂,马虎不得。
那柳三娘的意念带着哭腔,幽幽地开始诉说:
“奴家本是……百年前邻村柳家庄的人……自幼许配给……邻村的张秀才……谁知那张秀才……考取功名后,竟嫌弃奴家出身低微,另娶了县太爷的千金……呜呜……还将奴家……骗至此地……活活勒死……抛尸荒野……连个薄皮棺材都没有……”
马厉听得心里头一紧,这可真是够惨的。
“那张秀才……他怕奴家化鬼寻仇……还在奴家埋骨之处……钉下了七根桃木钉……镇压奴家的魂魄……呜呜……奴家百年来……暗无天日……受尽煎熬……首到前些年……山洪暴发……冲垮了这片乱葬岗……桃木钉松动……奴家才得以……凝聚些许魂体……化为烟魂……”
“那你为何要迷我爹娘心窍?还想进我家门?”
马厉追问道,这才是关键。
柳三娘的意念带着一丝慌乱:“
奴家……奴家并非有意冒犯……只是……奴家常年在此地……吸食些许坟土间的阴煞之气苟延残喘……前些日子……感觉到贵府堂口初立……阳气充盈……又闻到……闻到一股……一股特殊的香火气……奴家……奴家就想……想靠近些……沾染些生气……或许……或许能减轻些痛苦……谁知……谁知竟冲撞了老太君和上仙……”
“特殊的香火气?”
马厉一愣,随即想到自家堂口供奉的黄大仙、祖太奶,还有那常天龙,这香火气自然不同寻常。
这时,祖太奶姜烟氏的声音在马厉脑中响起:
“痴儿,这柳三娘所言,倒有七八分属实。她确是枉死之魂,被桃木钉镇压百年,怨气深重。能凝成烟魂,也算有些造化。她之所以被你家堂口吸引,一来是新立堂口,规矩未全,阳气虽盛却也驳杂,容易被此类阴魂感知。二来,你家堂上仙家皆非等闲,香火之力自然非同凡响,对这类苦魂而言,无异于久旱甘霖。”
马厉听了,心里头大致有了数。
祖太奶又道:
“不过,她先前毕竟起了歹念,试图迷惑你父母,虽未酿成大祸,也需小惩大诫。你且问她,是否真心悔过,愿入我马家堂口,受香火供奉,听候差遣,日后行善积德,弥补过错?”
马厉定了定神,对着那坟包朗声道:
“柳三娘!你先前之过,我祖太奶己然明了!念你枉死可怜,修行不易,我马家堂口愿意给你一个机会!你若真心悔过,从今往后,弃恶从善,忠心护主,积累功德,我便做主,引你入我马家堂口,受我堂上香火,日后若有机缘,未必不能修成正果!你可愿意?”
那坟包里的阴气一阵剧烈的波动,柳三娘的意念带着难以置信的惊喜和急切:
“奴家……奴家愿意!奴家真心悔过!奴家愿入马家堂口,终生侍奉老太君和上仙,赴汤蹈火,在所不辞!求上仙开恩!求老太君收留!”
说着,那股意念竟透出几分叩首的意味。
“好!”
马厉沉声道,
“既然如此,你便在此发下重誓,若有违背,必遭天谴,魂飞魄散,永不超生!”
柳三娘的意念立刻变得无比郑重:
“奴家柳三娘在此立誓,今日得马家堂口老太君、上仙搭救,自愿归入马家堂下,受香火供奉。从今往后,定当恪守本分,忠心护主,行善积德,若有二心,或再行伤天害理之事,甘受天雷轰顶,魂飞魄散,永世不得超生!”
誓言一出,马厉便感觉那坟包周围的阴煞之气都似乎纯净了几分,不再那么阴冷逼人。
“痴儿,”
祖太奶的声音再次响起,
“她誓言己发,心也算诚。你便依着规矩,先允她一个‘扫堂兵’的末位吧。待日后看她表现,再行定夺。这烟魂之体,平日里可暂栖于堂单之下,受香火滋养,待有些道行,再另行安排。”
马厉心领神会,对着坟包说道:
“柳三娘,你誓言己立,从今日起,便是我马家堂口的扫堂兵。你且安心在此处调养几日,待我回去点上一炷引魂香,你便可循香而来,归入堂口。记住,入了我的堂,就得守我的规矩!日后若敢再生事端,别怪小爷我翻脸不认人!”
“奴家……谢上仙成全!谢老太君成全!奴家定当恪尽职守,不敢有违!”
柳三娘的意念充满了感激。
马厉点了点头,心里头也松了口气。
总算是把这事儿给圆过去了,还给自家堂口添了个“兵”,虽然只是个扫堂的。
他转过身,对着虚空恭敬地说道:
“多谢祖太奶指点,孙儿……孙儿明白了。”
“嗯,此间事了,回吧。这乱葬岗阴气重,不宜久留。”
祖太奶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,随即沉寂下去。
马厉不敢耽搁,最后看了一眼那孤坟,转身便往家的方向走去。
雪花依旧纷纷扬扬,但此刻他的心里,却比来时踏实了不少。
这弟马的路,可真是越走越玄乎,也越走越有那么点意思了。
后背的冷汗早被寒风吹透,可心口窝里却揣着一团说不清道不明的燥热。
他想着柳三娘那可怜巴巴又带着点劫后余生的意念,再想想祖太奶那沉稳有力的指点,心里头五味杂陈。
这条路,越走越觉得脚底下踩着的不是实地,倒像是悬在半空中的钢丝,一个不留神就得栽下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