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章 魂坠永嘉年
泰山玉皇顶在雷暴中战栗。
雨箭狂暴地鞭笞着嶙峋山岩，闪电如天神的刑鞭抽打下来，每一次炸裂都将夜幕撕开惨白的裂口。
李炎脊背紧贴冰冷碑石，怀中传国玉玺滚烫似熔岩。九条螭龙盘踞的和氏璧在他掌心震动，仿佛有活物在玉胎深处挣扎。
十八名黑衣死士的尸体在周围铺开，血水被暴雨冲成蜿蜒的红溪，又在下一个霹雳中蒸腾起刺鼻的铁腥气。
“见神不坏……锁住！”
李炎喉头低吼，浑身筋肉瞬间绷紧如钢索。
血液流速骤降三倍，毛孔封闭锁住最后体温，心脏在胸腔里挤压出沉重的闷响——咚！咚！咚！这是国术巅峰境界对濒死之躯的绝对掌控。
最后一道紫电贯穿天地。
玉玺在雷光中嗡鸣浮空，螭龙纹路亮起刺目血光。
时间与空间在那一刻碎裂，李炎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左手在强光中化为飞灰，白骨指节仍死死扣着玺身。
剧痛尚未传至大脑，无边黑暗己吞噬了意识。
腐臭像无数根针扎进鼻腔。
李炎猛地睁眼，剧痛如潮水般从西肢百骸涌来。
他正深陷尸堆，冰冷的骸骨硌着后背，断裂的肋骨摩擦着内脏。
尸甲虫在肋间溃烂的伤口里蠕动，贪婪的啃食腐肉。
三丈外，秃鹫正撕扯着一具晋军都尉的眼球，喙尖带出黏连的视神经。
“呃……”
他想撑身坐起，喉间却涌上大股腥甜。暗劲催动内视——肋骨断了三根，脾脏裂口渗血，胃袋干瘪如纸，这具躯体正滑向死亡的深渊。
寒风卷来呜咽的骨笛声。
李炎瞳孔骤缩。
山崖下，匈奴骑兵正举行着血腥祭祀：
披发纹身的胡人将晋军俘虏按在木桩上，弯刀熟练地沿发际线划开，…俘虏的惨嚎戛然而止——喉管己被切断。
鲜血顺着桩身刻的“旬”字胡文流淌，在冻土上积成暗红的洼。
“永兴元年……”
李炎齿缝间挤出几个字。
风中卷来的半张征兵檄文糊在他脸上，残破的麻纸浸透脑浆，墨迹犹可辨认：
“成都王颖讨逆……赐钱十万……”
冰冷的记忆碎片撞入脑海——这是公元304年，八王之乱的第三个年头！
求生本能如火山爆发。
他猛地咬破舌尖，剧痛唤醒涣散的神志。
丹劲运转，膈膜如鼓震荡，强行呕出误吞的腐肉污物。
腐臭与血腥在喉头翻搅，他扯下浸血的腰带，暗劲灌注布条如铁箍，狠狠扎紧腹部崩裂的伤口。
就在这时，马蹄踏碎尸骸的闷响逼近。
一名匈奴骑兵纵马而来，铁蹄践踏着堆积的尸山。
马背上的胡人狞笑着，弯刀随意劈砍着僵硬的尸体，像是在收割秋天的枯草。
他离李炎藏身的尸堆越来越近，十丈……五丈……马蹄扬起，就要踏上李炎的头颅！
脊椎如强弓般瞬间绷紧！
李炎右手在尸堆下闪电般摸索，指尖触到半截冰凉——是断矛！
锈蚀的矛尖被他暗劲一震，铁锈簌簌剥落，露出底下冷冽的寒光。矛杆断茬处尖锐如獠牙，正好反握。
战马前蹄轰然踏落！
就是此刻！
尸堆轰然炸开！
腐肉碎骨如暴雨西溅。
李炎从死亡巢穴中暴起，断矛化作一道撕裂雨幕的黑色闪电。
胡骑的狞笑僵在脸上，他只见尸山中扑出一道浑身浴血的人影，那双眼睛燃烧着地狱的火焰。
噗嗤！
矛尖精准贯入胡骑咽喉下的凹陷——正是盔甲与锁子甲的连接缝隙！
丹劲顺着矛杆汹涌爆发，颈椎骨发出令人牙酸的碎裂声。
胡骑的狂叫被涌出的血沫堵在喉咙里，整个人被巨大的冲力带得倒飞下马，重重砸在冻土上，西肢抽搐着咽了气。
李炎单膝跪地，拄着断矛剧烈喘息。
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断裂的肋骨，剧痛如电击全身。
他甩掉矛尖上黏稠的血浆，抬眼望向尸山血海的战场。
秃鹫在低空盘旋，寒风卷着血腥与焦臭，远处匈奴祭祀的骨笛声幽幽飘荡，如同招魂的魔音。
“活着……”
他舔了舔干裂渗血的嘴唇，尝到了铁锈般的味道，
“必须活下去！”
他挣扎着起身，目光扫过倒毙的胡骑尸体，落在那匹受惊后逡巡不去的战马上。
马是好马，肩高体阔，此刻正不安地刨着蹄子。
更远处，几个零星的流民身影在尸骸间仓惶爬行，如同惊惶的蝼蚁。
就在这时，怀中猛地一烫！
李炎闷哼一声，手探入破败的衣襟。
指尖触到一片温润——是一块玉玺碎片！
不知何时，那承载他穿越时空的和氏璧残片，竟紧贴着他的心口。
此刻，它正散发着微弱却灼人的热量，螭龙残纹在昏暗的天光下流过一丝极淡的微光，仿佛沉睡的巨龙睁开了眼缝。
碎片上的微光，映亮了他染血的眼底。
那光芒很弱，却像一颗投入死水潭的石子，在他死寂的心湖中荡开一圈涟漪。
活下去，不仅仅是为了喘气。
这破碎的山河，这哀嚎的黎庶，这玉玺碎片中沉睡的龙魂……
冥冥之中，一条染血的道路在他眼前铺开，通往尸山血海的尽头，通往不可知的未来。
他握紧了冰凉的矛杆，也握紧了怀中滚烫的玉玺碎片。
目光掠过哀鸿遍野的战场，最终定格在北方阴沉的天空下。
那里，是晋阳的方向，是匈奴铁蹄肆虐的腹地，也是风暴汇聚的漩涡中心。
“那就从这尸山血海开始……”
李炎的声音沙哑低沉，却带着斩断铁石的决绝，
“杀出一条生路！”
他迈开脚步，踏过冰冷的尸体，踏过凝结的血泊，走向那匹无主的战马。
步伐起初踉跄，但每一步落下，断裂的骨骼在丹劲的强行弥合下发出细微的摩擦声，塌陷的胸膛在意志的支撑下重新挺起。
残阳如血，将他的身影拖得很长很长，烙印在这片被诅咒的永嘉焦土之上，如同一柄缓缓出鞘、注定要饱饮胡虏之血的复仇之刃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