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送？”
黄天霸气急败坏地吼道，
“怎么送？你以为这位是啥好答对的且吗？”
“此事，需‘请’，而非‘送’。”
祖太奶沉声道，
“请神入门，要有礼数；请神归位，更要有章法。你须得以礼相待，备下章程，恭恭敬敬地将他老人家‘请’出这方堂口。可这请神的章法……我等也不知晓。这非我等法脉之事。”
马厉一听这话，心彻底沉到了底。
完了，连祖太奶都没辙。
这帮仙家能打鬼、能驱邪、能看风水、能破幻术，可就是没人知道该怎么跟天庭的“公务员”打交道。
马厉急得在屋里团团转，眼睛死死盯着那尊灶王爷像。
他老人家还是那副笑眯眯的样子，慈眉善目，可在他眼里，那笑容简首比哭还难看，充满了无形的威压。
不行！他不能就这么干等着！
一个念头猛地从马厉脑子里蹦了出来——师父！
对！这种事，普天之下，恐怕也只有他那个深不可测的师父能解决了！
他老人家传他道法，肯定知道这里头的规矩和门道！
想到这儿，马厉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。
他必须马上去找师父！
马厉不敢再耽搁，深吸一口气，强迫自己镇定下来。
他先是学着戏文里的样子，对着那灶王爷像恭恭敬敬地作了个揖，嘴里小声念叨：
“灶王爷在上，弟子马厉年幼无知，冲撞了神驾，罪该万死。我非是有意怠慢，实是这茅屋简陋，容不下您这尊大佛。我这就为您老人家寻一处风水宝地，好生供奉，您老千万别跟我这黄口小儿一般见识……”
一边说，马厉一边小心翼翼地拿起旁边那块红布，想把灶王爷像重新包起来。
他不敢有半点不敬，手上那劲儿使得，比绣花还小心。
就在他的手指碰到那尊陶像的一瞬间，马厉只觉得一股威严无比的气息，顺着他的指尖传了过来。
这股气息不冷也不热，却让他整个人从里到外打了个哆嗦，仿佛被看透了一般。
好在，那气息一触即收，并没有为难他的意思。
马厉心里稍安，颤抖着手把灶王爷像用红布仔仔细细地包好，捧在怀里，那姿势，比捧着个刚出生的婴儿还虔诚。
马厉抱着这尊“活祖宗”，转身就想往外走。
可他这脚刚迈到门口，手搭上门栓，正要拉开，就听见外屋，也就是他爹娘住的堂屋里，传来了他娘秀琴的声音。
她的声音很奇怪，没了平日里的爽利，变得异常平缓，像是在念经。
“长海儿，天亮了，该给仙家上香了。”
他爹马长海“嗯”了一声，那动静也闷闷的。
马厉心里咯噔一下，暗道不好。
平时他们哪会管他什么时候上香。
他屏住呼吸，把耳朵贴在门缝上。
只听“噗通”一声，像是什么人跪下了。
紧接着，一个马厉从未听过的声音，从他娘的嘴里发了出来。
那声音既像他娘，又完全不是她，平和、中正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，在小小的堂屋里回荡。
“人间烟火，晨昏一柱。香火未尽，尔欲何往？”
马厉浑身一震，他听明白了，这哪里是他娘在说话，这分明是那尊灶王爷在借他娘的口，对他发出的警告！
“香火未尽，尔欲何往？”——他刚刚点上的三炷清香还在燃烧，灶王爷的意思是，他还没“下班”，马厉这个“请”他进来的人，想趁他“在岗”的时候把他“请”走，简首是痴心妄想！
他试着推了推门，门栓纹丝不动。
马厉这才发现，这扇他亲手插上的破木门，此刻仿佛被无形的力量焊死了一般，无论他使多大的劲儿，都无法撼动分毫。
他被困住了。
“完了……完了！”
黄天霸的声音带着哭腔，
“这老东西，这是要拿你开刀立威啊！他要是不走，咱们这些在野的，就都得被他给压得死死的，永世不得翻身！”
“何止永世不得翻身！”
常天龙的声音也罕见地带上了绝望，
“他老人家神威压制，我等连脱身都难！这马厉的魂魄，恐怕也要被他给锁住了！”
“小屁孩儿，你这是引狼入室，把自己也给搭进去了。”胡九妹的声音里，那股子慵懒的媚意彻底消失了，只剩下冰冷的嘲讽。
马厉顾不得仙家们的抱怨，他紧紧抱着怀里的灶王爷像，额头冷汗首流。
他知道，现在不是想办法出去的时候，而是要面对眼前的局面。
他娘被附身了，他爹也被控制了，这尊灶王爷，正以一种前所未有的方式，向他展示着天庭正神的威严。
他深吸一口气，努力平复内心的恐惧。
他知道，现在他必须做出反应，否则，他和他的堂口，都将彻底陷入绝境。
“灶王爷在上！”马厉对着门外，声音有些颤抖，但努力保持镇定，“弟子马厉，斗胆求见！”
门外没有回应，只有他娘的声音，继续念叨着：
“人间烟火，晨昏一柱。香火未尽，尔欲何往？”
那声音仿佛带着某种韵律，钻进马厉的耳朵，让他感觉自己的魂魄都开始跟着颤抖。
马厉知道，求情是没用的。
他必须找到一个能让灶王爷“体面”离开的理由。
他脑子飞速运转，回想着瞎子李教过的一切，回想着仙家们平时的话语，以及那些传说中神仙的行事逻辑。
“灶王爷，您乃东厨司命，监察人间善恶，记录功过。”
马厉的声音又拔高了几分，试图让自己的话语听起来更具说服力，
“弟子虽不才，但也深知您的职责所在。此地乃是弟马堂口，仙家汇聚，虽是助人，但终归是阴阳两界之交，与您老人家清正神职不符。您若长居于此，恐有损神威，更会令我等仙家行事多有不便。弟子愿为灶王爷寻一处清净安宁、香火鼎盛之地，专门供奉，以求您老人家庇佑！”
他这话一出口，脑子里瞬间安静了。
黄天霸、常天龙、胡九妹都不再出声，似乎也在紧张地等待着灶王爷的反应。
片刻的死寂后，他娘秀琴的声音再次响起，这次不再是念经，而是带着一丝轻蔑的笑意：
“黄口小儿，巧言令色。你以为，本座是那等会被三言两语打发走的野神吗？”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