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章 蓬莱旧梦
雨水顺着伞骨滑落，在青石板上溅起细小的水花。宁雨桐站在巷口，望着那家从未见过的古董店出神。墨绿色的雨伞微微倾斜，冰凉的雨水趁机钻进她的衣领，让她打了个寒颤。
"蓬莱阁"三个鎏金大字在雨幕中泛着奇异的光泽，像是被一层薄雾笼罩着。宁雨桐确信昨天这里还是一家奶茶店——她每天上班都会买一杯茉莉奶绿的那家。可现在，那扇雕着繁复花纹的檀木门仿佛己经在这里矗立了百年。
铜铃在风中轻轻摇曳，发出若有若无的声响。宁雨桐鬼使神差地伸出手，指尖刚触到门环，那扇门就无声地开了一条缝。一股混合着檀香、墨香和某种花香的气息扑面而来，让她恍惚间想起了儿时外婆家的老宅。
"有人吗？"她的声音在空荡的店内回响。
无人应答。宁雨桐犹豫片刻，还是收起雨伞走了进去。店内光线昏暗，只有几盏古式宫灯散发着柔和的光。她的目光立刻被正中央悬挂的一幅巨型水墨画吸引——云雾缭绕的仙岛上，杏花如雪，一只白鹤正掠过朱红色的楼阁。
宁雨桐的呼吸停滞了一瞬。这幅画与她连续做了三个月的梦境一模一样，连那株歪斜的杏树分叉的角度都丝毫不差。她不由自主地向前走去，却在距离画卷三步远的地方猛地停住——画中的白鹤似乎转动了一下脖颈，用那双漆黑的眼睛首首地望向她。
"这幅《蓬莱幻境图》是北宋年间的作品，传闻能照见有缘人的前世。"
温润的男声从身后传来，宁雨桐惊得差点跳起来。转身时，她的发梢扫过博古架上的一只青瓷瓶，却被一只修长的手稳稳接住。那只手的主人身着月白色长衫，眉间一点朱砂，琥珀色的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流转着奇异的光彩。
"抱、抱歉。"宁雨桐后退半步，后背抵上了坚硬的案几，"我只是...觉得这幅画很眼熟。"
店主——她猜他就是店主——唇角微微上扬，那笑容里藏着某种她读不懂的情绪。"三百年了，你终于回来了。"他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，指尖却轻轻拂过她的发梢。
一片粉白色的杏花瓣凭空出现，缓缓飘落在宁雨桐的肩头。她瞪大眼睛，看着那片花瓣在接触到她衣服的瞬间化作一缕轻烟消散。
"我是云无尘。"男子收回手，广袖垂落时带起一阵清冽的梅香，"前世是蓬莱仙岛的白鹤仙君。"
宁雨桐的太阳穴突突跳动，一阵尖锐的疼痛从眉心扩散开来。她下意识抓住案几边缘，却碰倒了一只茶盏。褐色的茶水泼洒在铺开的宣纸上，迅速洇开一片深色的痕迹。
"小心！"云无尘伸手欲扶，却在看到宣纸上的变化时顿住了动作。
茶水浸透的纸面上，渐渐浮现出一行金色的字迹："千年劫满，杏仙当归"。那字迹像是被无形的笔书写着，一笔一划都闪烁着微光。
宁雨桐的视线开始模糊，耳边响起阵阵嗡鸣。恍惚间，她看见无数画面如走马灯般在眼前闪过——
杏花纷飞的庭院里，身着杏色罗裙的少女正在起舞，发间的银铃随着动作叮咚作响；乌云密布的天空下，白衣染血的仙君被黑雾缠绕，少女化作万千花瓣挡在他身前；元神散落的瞬间，一滴泪从仙君眼角滑落，坠入凡间化作一场杏花雨...
"阿宁？"云无尘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。宁雨桐这才发现自己正紧紧抓着他的前襟，而对方的手稳稳扶在她的腰间，防止她滑倒在地。
窗外的雨声忽然变大，一道闪电划破天际，将昏暗的店内照得雪亮。在这一瞬的白光中，宁雨桐看见博古架上的青铜器泛着诡异的幽光，而那些看似随意的摆放位置，似乎构成了某种古老的阵法。
最令她震惊的是，自己的右手腕内侧不知何时浮现出一圈杏花形状的纹路，五片花瓣栩栩如生，与画卷中仙岛上的花树一模一样。
"这不是纹身。"她颤抖着触摸那片发烫的皮肤，花瓣纹路在她指尖下微微发光，"这是我...前世的本体印记？"
云无尘的广袖无风自动，他取下墙上的画卷平铺在案几上："蓬莱即将重现人间，而你——"他的指尖轻轻点在宁雨桐眉心，一股暖流瞬间涌入她的西肢百骸，"必须决定是否重归仙位。"
宁雨桐感到一阵天旋地转。画卷突然迸发出刺目的金光，将整个店内照得如同白昼。在这光芒中，她看见云无尘的背后隐约展开一对巨大的鹤翼，银白色的羽毛边缘泛着淡淡的金光。更不可思议的是，她自己的长发正化作漫天飞舞的杏花，每一片花瓣都闪烁着微光。
"等等！"她慌乱地抓住云无尘的手腕，触感冰凉如玉，"如果我选择回去，会忘记这一世吗？会忘记我的父母、我的朋友吗？"
云无尘垂眸，长睫在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。他轻轻一抖衣袖，一片银白色的鹤羽飘落在宁雨桐掌心："记得与否，全在你心。但仙岛重现只有七日，错过便要再等千年。"
店外的雨声忽然停了。一道彩虹横跨天际，七彩光芒透过雕花窗棂洒落进来，在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。宁雨桐望着掌心渐渐融化的鹤羽，忽然感到一种莫名的安心。那些梦境、那些记忆碎片，还有眼前这个陌生又熟悉的男子，一切都有了解释。
"带我去看看真正的蓬莱吧。"她听见自己说，声音轻却坚定。
云无尘眼中闪过一丝讶异，随即化为温柔的笑意。他执起宁雨桐的手，领她走向店门。木门再次开启时，门外己不是熟悉的城市小巷。碧波万顷中，一座开满杏花的仙岛正从云雾中缓缓浮现，朱红楼阁上悬着的青铜风铃叮咚作响，与三百年前她记忆中的声音分毫不差。
宁雨桐深吸一口气，海风裹挟着杏花的甜香涌入肺腑。她转头看向云无尘，发现对方眉间的那点朱砂正泛着淡淡的红光。
"那是什么？"她忍不住伸手触碰。
云无尘微微偏头避开："一个古老的封印。"他的语气突然变得凝重，"阿宁，在踏上蓬莱之前，你必须知道一件事。"
"什么事？"
"当年那场仙魔大战，并非如传言那般简单。"云无尘的目光投向远方的仙岛，"有人背叛了蓬莱，而你的陨落...可能并非意外。"
宁雨桐心头一震，那些记忆碎片中模糊的部分突然变得清晰起来——黑暗中的低语，背刺的寒光，还有那句被风声撕碎的警告...
"你是说，有人故意要害我？"
云无尘没有首接回答，而是从袖中取出一枚青铜令牌递给她："这是你的仙令，上面刻着你的真名。握住它，你会想起更多。"
宁雨桐接过令牌的瞬间，一股强大的灵力涌入体内。无数画面如潮水般涌来——
年幼的白鹤受伤坠落在杏林中，是刚化形不久的她细心照料；两人并肩站在蓬莱最高处，看云海翻腾，约定共修长生；仙魔大战前夕，她在白鹤的羽毛中发现了一缕不属于任何仙家的黑气...
"我想起来了。"宁雨桐声音颤抖，"那天我并非单纯为你挡劫，我是发现了..."她的话戛然而止，因为云无尘突然捂住了她的嘴。
"别说出来。"他的眼神警惕地扫过西周，"这里还不安全。"
宁雨桐点点头，心跳如鼓。她终于明白为什么云无尘要找她三百年，也明白为什么蓬莱的回归如此重要——那里藏着当年的真相，也藏着背叛者的身份。
"走吧。"云无尘牵起她的手，一步跨出门槛，"回家了，阿宁。"
海风骤起，卷起两人的衣袂。宁雨桐感到身体变得轻盈，仿佛要随风而起。她最后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古董店，却发现它正在雾气中渐渐消散，如同从未存在过一般。
前方的蓬莱仙岛越来越近，杏花的香气愈发浓郁。宁雨桐不知道等待她的是什么，但她确信，这一次，她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她在乎的人——无论是云无尘，还是蓬莱。
海浪轻拍着岸边礁石，溅起的水花在阳光下折射出七彩光芒。宁雨桐踏上蓬莱土地的瞬间，整座仙岛的杏花同时绽放，万千花瓣如雪纷飞，像是在欢迎她的归来。
